阎立本家代善画。至荆州视张僧繇旧迹,曰:“定虚得名耳。”明日又往,曰:“犹是近代佳手。”明日更往,曰:“名下定无虚士。”坐卧观之,留宿其下,十日不能去。张僧繇始作《醉僧图》,道士每以此嘲僧,群僧耻之,于是聚钱数十万,贸阎立本作《醉道士图》,今并传于代。
《阎立本视画》出自刘餗《隋唐嘉话》。《隋唐嘉话》主要记载唐初太宗时代的遗闻轶事,全书共一百八十多则故事,《阎立本视画》便是其中一则(标题后拟)。
阎立本,雍州万年(今陕西西安)人,约生于隋仁寿年间,卒于唐高宗李治咸亨四年(673年)。初唐时期的大画家。曾任过工部尚书、宰相等重要官职,封爵博陵县男,死后追赠文贞称号。为李世民统一全国,歌颂他的政治路线,画过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作品,如《唐太宗步辇图》、《秦府十八学仕图》、《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历代帝王图卷》等。但他在政治方面没有多大成就。故得到“右相驰誉丹青”的褒贬相参的评价。
《阎立本视画》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阎立本偶过荆州,见到张僧繇画的壁画。初看只觉其奇异,不觉其高明,认为张僧繇不过空有虚名罢了。阎立本回到住处后,反复琢磨这幅壁画,觉得还有些东西没有体味出来,于是,第二天又跑去观赏,经过一番揣摩,认定是佳作,但评价不宜过高。他心里仍在嘀咕,觉得自己还是未解出画的妙味,于是,第三天又跑去细看,反复观照、思索,这次才领悟到张僧繇壁画的真谛,觉得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在画前留恋十日不去,寝卧其下以对之。当时僧道矛盾尖锐,道士们时常以张僧繇的《醉僧图》嘲笑和尚,僧人们受不了这一讥讽,“聚钱数十万”请阎立本作《醉道士图》,来反讥道士。两图交相辉映,“今并传于代”。
这个故事说明阎立本虚心学习,善于学习,在汲取前人经验成果的基础上,进行绘画创作。古往今来的艺术家不经过如此迷狂的磨折,是很难造就一番事业的。从绘画艺术的鉴赏方面说,中国画的上乘之品,往往由于意境深邃,笔墨精妙,而不为审美心理浮夸的观赏者所称道。但有心人的多看久思、细加品味,却能领略其无穷妙趣。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审美对象有无艺术魅力,而在于审美主体的精神是否高度集中,想象是否高度活跃,在审美观念中达到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的融洽无间。阎立本观画的过程,符合“凝神遐想”、“物我两忘”的艺术鉴赏规律,因此也就化他人神思技法为自己的东西了。张僧繇是南朝善画云龙人物的著名画家。据传“画龙点睛”便出自他的手笔。对于这样一位造诣深厚、画品极高的前辈,阎立本没有因一时感知的错觉与短时间的不成熟的思考而否定他的艺术成就,而是长时间地全身心地投入到审美观照与审美判断之中,完成了从排斥对象到超越自我的境界升华,这种对艺术追求的执着慎重态度,也是难能可贵的。史称:“阎师张(僧繇),青出于蓝。”从《阎立本视画》中,我们可以看到“青出于蓝”的来之不易。
这篇小说在人物塑造方面具有简洁传神的特点。仅用阎立本评张僧繇壁画的三句话和“坐卧观之,留宿其下,十日不能去”的动作,便准确生动地揭示出阎立本勇于否定自己的虚心精神。而“群僧耻之,于是聚钱数十万,贸阎立本作《醉道士图》”一句话,又从侧面反映出阎立本绘画艺术的高超。小说虚实相生,如“定虚得名耳”、“犹是近代佳手”、“名下定无虚士”三句话是实,而阎立本审美鉴赏的具体情况等虚的部分却只字不写,留给读者想象和思考的空间。这种简约含蓄的写法,体现出中国传统笔记小说的艺术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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