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东汉末年,外戚和宦官之间的矛盾相当激烈。到了中平六年 (公元189年),随着汉灵帝的驾崩而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太子刘辨继位后,灵帝后何太后临朝,宦官张让、段珪等操持朝政。何太后之兄、外戚大将军何进妄图独揽朝中大权,便勾结袁绍,密诏凉州军阀董卓向京城洛阳进兵,以便控制以张让为首的宦官集团,最后夺取朝中的权力。但此事被泄露,何进引来杀身之祸。张让挟持少帝出走小平津,被率兵进京的董卓劫还。董卓乘机窃取朝中大权,废少帝而立刘协为帝,即汉献帝。当关东诸郡起兵讨伐董卓时,董卓放纵士兵烧杀抢掠,胁迫献帝西迁长安,并焚烧洛阳,洛阳城内一片废墟。《薤露行》真实而形象地反映了汉末这段大动乱的历史事实,记述和揭露了外戚和宦官之间争权夺利所犯下的罪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东汉末年政治集团的腐败,表达了诗人对其祸国殃民罪行的愤怒、不满,同时也流露出诗人对社会动乱的不安和对百姓痛苦境遇的同情。

诗的前四句,诗人用辛辣和讽刺的笔调,揭露了外戚何进像猴子一样,缺乏智谋。二十世实为二十二世,指自西汉高祖刘邦起至东汉灵帝刘弘止,共计二十二代。二十世为概数。不良,指何进召董卓入京,祸国殃民之事。沐猴,即猕猴。这里讥笑何进像穿戴衣冠的猴子一样,只有人的样子,而无人的智慧。这几句的意思是说,汉灵帝刘弘用人不当,重用缺乏智慧的何进,给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四句,继续述说何进谋杀宦官,但犹豫不决,失去了时机,结果被张让等乘乱劫走少帝和陈留王,最后造成君王被害,何进自己也遭了殃这一历史事实。狩,古代天子出外巡视。执君王,指张让、段珪逼迫少帝和陈留王逃奔洛阳北小平津之事,事见 《后汉书 ·董卓传》。白虹贯日,古人迷信说法,《后汉书 ·五行志》注:“虹贯日,天子命绝,大臣为祸。”这里指少帝刘辨为董卓毒死一事。

接着,诗人以极大的义愤,继续抨击董卓祸国殃民的行为: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贼臣董卓把持朝廷大权,毒死了少帝刘辨,放纵士兵恣意烧杀抢掠,胁迫献帝西迁时,又放火焚烧洛阳,倾覆了汉王朝四百余年的基业,帝王宗庙被焚烧一空。这是多么深重的罪恶。这里,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和词藻,诗人以记实的手法,用极其凝重的笔触,便将董卓的罪行揭露得淋漓尽致,使读者一目了然。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数万之众携儿带女,长途跋涉,西迁长安,一路上狼哭鬼嚎,一片凄凉。诗人目睹洛阳城内外的种种惨状,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就像当年的微子面对殷墟而无限悲伤。微子,殷纣王的哥哥,据 《尚书 ·大传》载,微子在商朝灭亡后,路过殷故都,看到宫室被烧坏,十分悲伤,就作了 《麦秀歌》,抒发对故国的哀思。这里,诗人以微子自况。

诗人所表现的忧国忧民的思想情感是难能可贵的。作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他不忍看国家破败,憎恨外戚、宦官之间的勾心斗角,表现了他对封建王朝百年大业的忠心,确实无可非议;而他对动乱给社会所造成巨大灾难和人民流离失所的悲痛,表现了极大的关注和同情,却又是很可贵的。这种同情之心同诗人在《度关山》等诗篇中所表现的 “天地间,人为贵”的思想是一致的。

《薤露行》在艺术上的突出特点是事件的高度概括性。诗人在十六句、八十字的篇幅中,把历史事件加以概括和提炼,运用形象描写,表现了一个动荡的社会历史事实。事件的起因、经过、后果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所以,明人钟惺评论说: “汉末实录,真诗史也。” 确是十分精辟的。

其次,叙事和抒情相结合,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情凝于事,事寓于情。“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是对用人不当的不满;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是对何进的讥讽和嘲笑;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是对董卓专权的憎恶;“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是对帝业荡尽,宗庙燔丧的婉惜;而“号泣而且行”、“微子为哀伤”则是对百姓西迁、洛阳被焚、流离失所的同情。

总之,该诗既有对事件的描述,又有对统治阶级人物形象的刻画,叙事与抒情相结合,充分表达了诗人的不满、忧愤、哀伤的情感及立志重整封建统一国家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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