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 ·柳赋并序

昔建安五年，上与袁绍战于官渡时，余始植斯柳。自彼迄今，十有五载矣。感物伤怀，乃作斯赋曰：

伊中域之伟木，瑰姿妙其可珍。彼庶卉之未动，固肇萌而先辰。应隆时而繁育，扬翠叶之青纯。修干偃蹇以虹指，柔条阿那而炖伸。上扶疏而孛散，下交错而龙鳞。在余年之二七，植斯柳乎中庭。始围寸而高尺，今连拱而九成。嗟日月之逝迈，忽亹亹以遄征。昔周游而处此，今倏忽而弗形。感遗物而怀故，俛惆怅以伤情。

此赋写于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这一年曹丕随军经过某地旧居，看见十五年前自己亲手栽的柳树，现已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非常感慨，便写了这篇赋。赋中就柳树的形状、特点进行了逼真、细腻地描写。作者感物伤怀，这虽是一篇咏物赋，但抒情色彩极浓。

“伊中域之伟木，瑰姿妙其可珍。”这开端二句既描绘了柳树的美妙之姿，又表达了作者的赞美之情。中域，即中原。中原之地生长的粗壮美丽的柳树，奇伟可贵，形状美妙。下面则具体地描写柳树的生长情况及其枝叶之貌。“彼庶卉之未动，固肇萌而先辰。”庶卉，指众草; 先辰，即先于节气。在那众多的草木还没有萌发之时，柳树在节气之前就开始发芽伸展。这是柳树区别于其他树木的可贵之处。“应隆时而繁育，扬翠叶之青纯。”这二句是写柳树萌发之后逐渐繁茂而扬叶的情状。它是适应时节生长而繁茂，扬起翠绿清纯的叶子。接着则描写了它那婆娑之姿。“修干偃蹇以虹指，柔条阿那而虵伸。上扶疏而孛散，下交错而龙鳞。”偃蹇，高貌。阿那： 即 “婀娜”。虵，即俗“蛇”字。虵伸，形容柳枝弯曲如同蛇伸屈一样。扶疏，指枝条四布之貌。孛散，形容枝条茂盛分披的样子。龙鳞，形容柳树皮斑驳，如龙的鳞甲。可见这棵柳树之美丽。树木高高直指云天，枝条柔软婀娜多姿。树干之上枝条茂盛而四下披散，下面粗枝交错，如同龙的鳞甲，惟妙惟肖地将柳树之姿再现于纸上，这是传神之笔，读之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在余年之二七，植斯柳乎中庭。始围寸而高尺，今连拱而九成。”作者是十四岁那年栽的树，经过十五年的时间，它从寸围尺高，长到两人合抱那么粗，且又极高。九成，即九层，原指台高九层，这里形容树高。看到柳树的成长，作者感慨万千，思绪满怀。“嗟日月之逝迈，忽亹亹以遄征。”亹亹(wei尾)，行进的样子。遄：疾速。他感叹日月在流逝，时间在疾速行进。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昔周游而处此，今倏忽而弗形。”时过境迁，从前周游而生活过的地方，转眼之间已不再是它原来的样子。昔日的小树已变成了“连拱而九成”的大树。对此，作者是“感遗物而怀故，俛惆怅以伤情。”可见作者是一位多愁善感，感情丰富之人。

睹物生情，是人们常有的现象。关健在于作者能将所见之物，进行传神的，富有个性化的描写。如对柳树从萌发到扬叶，乃至修干柔条的描写，都极逼真、细腻，如同一幅素描展现在读者面前。此赋短小，描写精炼集中，一扫汉大赋那种辅张扬厉、堆砌迭架词藻的传统成规，读起来具有一种清新之感，颇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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