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诗《相逢行》原文|鉴赏|赏析|解读
[汉]民歌
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黄金络马头,观者盈道傍。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声音何雍雍,鹤鸣东西厢。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少妇无所为,挟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
《相逢行》是乐府古辞,始见于南朝·陈徐陵编的《玉台新咏》,宋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收在《相和歌辞·清调曲》中。 这首诗极力描写当时富贵人家的奢侈享受生活,反映了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具有深刻的认识意义和教育意义;在艺术上,铺陈叙事手法的成功运用,也代表了汉乐府的一种特色。
诗的开头六句,写两个乘车少年狭路相逢,互相探问,是全诗的引子。诗中的“不知何年少”,一本作“如何两少年”;下句中的毂(gu古),指车轮的中央部分;“夹毂”,即“夹车”,指两车之间。作品开头,作者采用粗线条勾勒的手法,了了数语,便勾画出一幅生动的社会生活图画:两个贵族少年乘着又高又大的车子,在狭窄的道路上邂逅相遇,虽然素不相识,一见面就互相探问起对方的家庭情况。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诗人所摄取的这个生活片断,不仅生动如画,而且有弦外之音,韵外之致。“道隘”句既写狭路,又见车之高贵。 “易知” “难忘”,可知是名家、大家。了了数语,就把这个贵族之家的豪贵显荣写得淋漓尽致。开头写得饶有风趣,又逗起下文,十分精彩。
接着,作者继续借用这个少年的口,从外到内,从物到人,分几层描述那位“君”家的豪华气象。“黄金为君门”等六句,是从大处着墨,描写主人公的居住环境和生活享受。这家人很显贵,庭院非常考究:黄金镶造的大门,白玉造就的栏杆,院里栽种着芳香的桂树,厅堂中雕镂精巧而又光辉灿烂的华灯。其生活是“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 “作使”,犹言“役使”。“邯郸”,本是战国时赵国的国都;相传赵地产美女。 “倡”,倡妓,指女乐。是说主人把一些生长在邯郸的女倡呼来唤去,供其役使。意谓整天灯红酒绿,轻歌曼舞,过着奢侈享乐的生活。金门、玉堂,极写华丽;置酒、作倡,极言富贵。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呢?叫人顿生疑窦。
“兄弟两三人”以下六句,写这家社会地位的显赫。这个家庭兄弟三人,以“中子”最为贵显,在朝任“侍郎”之职。 《后汉书·百官志》: “侍郎三十六人,作文书起草。”侍郎官阶虽不算太高,却能出入宫禁,深得皇帝信任,且容易贵幸,所以是很有权势的要职。他的权势又通过他度假时的气派的正面描写和观者的反应的侧面烘托得到充分表现。你看他五天一休沐,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连辔头都是用黄金镶造的,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而旁者也为有这样的同乡而感到骄傲。兄弟两三人,但言中子贵幸,其他可知,乃是以偏概全之法;观者盈路旁,又与前面夹毂相映,文笔精密之至。
“入门时左顾”以下六句,进一步描写主人公内庭中的绮丽景色“左顾”,回视,环顾之意。 “鸳鸯七十二”, 《谢氏诗源》云:“霍光园中凿大池,植五色睡莲,养鸳鸯三十六对,望之灿若云锦。”霍光乃西汉昭帝、宣帝时的名相,权倾朝野,贵显已极。这家主人入门时,珍禽鸳鸯竟有七十二只之多,厢房的廊下还蓄养着名贵的白鹤。人一经过,鸳鸯和仙鹤引颈和鸣,交织成一支动听的交响曲。这场面,这气派,比霍光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足见这个贵族之家的不同寻常,仍是着力渲染其贵显煊赫。只写蓄养珍禽鸳鸯和仙鹤而不及其他,也是以少总多之法。
诗的最后六句,写这个贵族之家的日常生活。上文写社会地位,着重写三子,这里承接上文,写家庭生活,次及三妇, 乃顺理成章之事。大媳妇在家织绮罗,二媳妇在织一种杂色的绢。当然,这不能理解为他们从事生产劳动,那不过是贵族妇女的一种“女红”,对她们来讲,与其说创造多少社会价值,还不如说是一种消遣罢了。所以,小儿媳独承骄宠,连纺织之类象征性的活儿也不干,挟着瑟到上房去为公婆演奏。公姿则养尊处优,嚐点美酒,听听音乐,过着神仙过的生活。 《汉书·张禹传》曰:“身居大第,后堂理丝竹管弦。”又曰:“禹将(戴)崇入后堂饮食,妇女相对,优人管弦丝竹,及乐,昏夜乃罢。”所记汉代贵族生活,与这家差不多。这个贵族之家生活的豪华靡费便不言而喻了。至于这种奢侈生活靠剥削农民而获得, 自不特言。
汉乐府民歌表现了劳动人民“感于哀乐,缘事而发” (《汉书·艺文志》)的思想感情,与《诗经·国风》民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 (《春秋公羊传解诂》)的现实主义精神是一脉相通的。现实主义的基本原则要求按照现实生活本来的样子来描写,也就是要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 《相逢行》则是遵照这一现实主义法则对统治阶级的奢侈享受生活作了深刻的揭露。诗中所揭露的是有事实根据的。《汉书·元后传》记载:汉成帝河平二年,大将军王凤一家五人同日封侯,而五侯群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宝,四面而至;后庭姬妾,各数十人,僮奴以千百数,罗钟磬,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大治第室,起土山渐台,洞门高廊阁道,连属弥望。……其奢僭如此。”所以,《相逢行》正是统治阶级残酷地剥削劳动人民,过着穷奢极欲生活的写照,闪耀着现实主义的光芒。
《相逢行》是首小叙事诗,以叙事为主,但因格局不大,容量有限,因而不能作有头有尾的叙述,而往往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截取生活中的某一片断,用铺陈叙事的手法,反复加以描写,逐项铺排夸张,文辞飞动,给人以酣畅淋漓、汪洋恣肆之美,具有动人的艺术效果。正如余冠英先生所说: “其铺陈热闹处代表乐府诗的一种特色”(《乐府诗选》”《相逢行》“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