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诗词精品之《后庭宴》鉴赏

无名氏

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魂飞过屏山簇。眼重眉褪不胜春,菱花知我销香玉。双双燕子归来,应解笑人幽独。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万树绿低迷,一庭红簌。关于这首词作者时代身分,有两种推测。一是近人俞陛云《唐词选释》据词中“遗恨清江”句,推测为唐末遗民所作。一是刘毓盘《词史》据词调结构特点,认为是五代人所作。宋陈岩肖《庚溪诗话》卷下则谓此词乃北宋宣和间修洛阳宫殿,掘地得碑,上刻此词。综合诸说,此词可能是五代入宋者所作。词虽托意闺怨,确乎又寄有遗民之恨。
前三句只是说“十年华屋”难锁“千里故乡”之思,故梦魂常常飞越重重屏山归去。梦的显在内容乃是梦中无意识思想的一种表现,其根源乃在日间所思。这几句又给人够多的暗示,作者当是前朝旧臣,虽然在词中已经化身为一个身锁华屋不得自由的女性。“乱魂”一作“乱云”,二者的差别只在显言与隐言耳。作者在造句上颇有推敲,语序稍事挪移,以“千里故乡,十年华屋”开篇,不仅对仗工致,而且通过长远的时空跨度为词中愁情增添了分量。
紧接二句写梦醒后回到现实生活来时的情态。“眼重眉褪”是睡后而睡眠未得充分的样子(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评引“眼儿失睡微重”即“眼重”的最好注脚),原因是做了一夜的梦,醒来不胜“春困”,揽镜自照,玉容销减。“菱花”即镜子。“镜里朱颜瘦”是寻常言语,今说“菱花知我销香玉”,替代字太多,幸得“知我”二字相济,言镜亦有情,不无知己之感。言外之意是“此恨谁知”,菱花知我即无人知我之转语也,形象状出顾影自怜意。其造句委婉深厚,见作者功力。
“千里之遥,十年之久,而知其憔悴者,唯有菱花,其踪迹销匿可知。”(俞陛云评)过片写燕子双飞笑人幽独,还不仅仅是写处境的孤单。古人诗词中提到燕子归来,还有另一种含义。“燕语如伤旧国春”(李益《隋宫燕》),“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周邦彦《西河·金陵怀古》)等句,均可参阅。于是提到了作者之“遗恨”,“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二句大有“旧江山浑是新愁”的意味。那“断歌零舞”,当然是遗留在作者记忆中的片断。要之,在词中主人公看来,好时光都已过了,人生几何,春已成夏:“万树绿低迷,一庭红簌。”眼前落红成阵,绿叶成阴,言下大有寻芳恨迟,年光恨促之感。末句从元稹《连昌宫词》“风动落花红簌簌”句化出,寓故园萧条之意。这结尾二句写花以“红”,代叶以“绿”,“方树”对“一庭”,“低迷”对“簌”且均叠韵,对仗工、意象美、音韵妙,能传凄迷之情味。与上片开端及煞拍的铸语悉称,颇有凤头猪肚豹尾之风采。
总之,这首词的炼意造句,颇臻上乘。虽有锤炼,却自然婉秀,无一点生硬痕迹。作者名氏虽不可考,但必为名手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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