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诗词精品之《咏蟹》鉴赏

皮日休

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咏物诗往往别有兴寄,这首《咏蟹》也是如此。它既可以解释为讽刺横行不法的恶霸,这有“试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的俗谚可为旁证;又可以解释为欣赏江湖上蔑视王法,敢作敢为的好汉。由于晚唐农民起义的风起云涌,及诗作者本人参加黄巢起义军,作了“翰林学士”的史实,后一种解会更饶别趣。
蟹之为物,本是一种时鲜美味,而且主要产于内陆江河湖泊,这就是“未游沧海早知名”的字面意义了。诗人用意主要还在它双关的另一层较深隐的涵义。那就是,历史的风云人物虽然出现在沧海横流的时代,但在他们奋起之前,必先在民间有相当的声名。这从写农民起义的《水浒》中可找到极生动的例证:早在播乱山东之前,“及时雨宋公明”、“托塔天王晁盖”之类名号,已是不胫而走,具有相当的号召力。“未游沧海”,正暗示着将游沧海,四字遥起诗的末句。
相面之术认为,人的命运和骨相有很大关系。据说敢于造反,犯上作乱的人,天生有反骨。由此看“有骨还从肉上生”一句,就不仅仅是咏蟹的硬壳,一种保护组织。当然,此句由于切贴蟹的外形特点,也双关得巧妙。这个硬壳,肉上的骨,还暗示着下一句,即蟹和一切生命一样,都有全身避祸的本能。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当然并非无所畏惧。“莫道无心畏雷电”这句垫得非常好,不但使所咏形象变得丰满,不流于简单化,同时又有欲扬先抑、欲擒故纵的蓄势。“雷电”的声威,代表着自然界的威摄力,象征着人间的王法。谁敢以身试法?然而事情总是在一定条件下发生转化的,畏惧和隐忍皆有限度,官逼民反是从来存在的事实。这就逼出最末一句。
“海龙王处也横行。”这是令人击节的点睛之笔。双关在这里更加耐人寻味。就蟹而言,它天生六只脚爪,只能横向爬行,这是它有异于大多数同类动物的特点。要它直走,便是强其所难,无论如何办不到。诗人涉笔成趣地在这里引入“海龙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江海中一切的主宰,虾蟹之类本是它微贱的臣民。这一对举自然巧妙。说“海龙王处也横行”,可见蟹的禀性难移,然而,超出字面的意义却是赞美“蟹”的无法无天,即赞美造反的精神。“海龙王处也横行”之可嘉,就在其不是“于无佛处称尊”,而是公然冒犯至高无上的权威,我行我素,有点“见了皇帝不叩头”的勇气。恰如孙悟空的可爱不在于花果山做美猴王,而在于以弼马温身份大闹天宫的时候一样,这“蟹”的可爱也在于它的造反有理。
诗人不仅细察物理,蟹对所咏的动物的特征把握得很好;而且深于兴寄,巧妙地运用双关手法加以发挥,歌颂了卑贱者最可贵的一种性格即反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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