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内部和战问题的争吵


段祺瑞政府虽然再次倒台,但段本人并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而是退居幕后指挥。段的心腹、陆军次长徐树铮为挽回北洋败局,重新组织力量,进行了一系列阴谋活动。皖系军阀武力统一的潜在势力蠢蠢欲动,直皖矛盾开始激化了。
日本寺内内阁的全力支持,是段祺瑞东山再起的重要因素。12月3日徐树铮致各省督军密电中说:“我北军权势消长,与日本寺内内阁利害相通。芝揆(段祺瑞)去职,彼邦时相问讯,称以各省不挽留为疑。经弟切实告以我辈但求国家治理,不争意气权势之私,若后任能施善政,我辈为太平百姓,讵不甚美。若其不然,时势自有相需之日,相机而发,迎刃立断,《孙子》所谓‘解棼丝不控拳’也。此时各省之沉静,正见我辈秩序。彼闻此说,极意赞服。……又询此次结局如何,答以在个人之见,恐不免小则苏、赣易人,大则东海(徐世昌)出而收拾云云。彼即立电寺内,详报一切。昨燕孙(梁士诒)自日来电,言寺内已训令渠系内有力诸要人,并达林(权助)公使,谓段虽暂时去职,北系实力并无堕落,此后对支方针,仍认定东海、合肥为政局之中心,遇事力尽友谊援助等语。所关甚大,特飞闻。又昨电议和条件尚有惩办祸首一条漏列,所谓祸首者,段、倪、汤、梁(启超)、吴、傅及弟也。”[1]这里,徐用“利害相通”四字形容皖系军阀与日本寺内内阁的密切关系,证明了日本寺内内阁是北京政府的幕后操纵者。徐用“时势自有相需之日”答复日本对段去留的提问,反映了他对段的复出充满着信心。他寄望于徐世昌出来收抬残局。从此,徐世昌处于直皖之间举足轻重的地位,成了时局的中心人物。
督军团的密谋策划,是段祺瑞武力统一政策败而复起的直接推动力量。12月2日,在段祺瑞、徐树铮的策动下,经曹锟、张怀芝邀集,晋、奉、闽、皖、浙、陕、黑、沪、察、绥、热七省、三区督军、都统、护军使代表在天津举行督军团会议,商讨对西南的和战问题。与会代表一致主战,要求冯国璋明令讨伐湘、粤。会议初步制定了两路进攻湖南的计划:第一路推曹锟为主帅,率军由京汉路南下,经湖北进攻湘北;第二路推张怀芝为主帅,率军由津浦路南下,经江西进攻湘东。会议还确定了各省出兵的数目:直隶、山东、安徽各出一万,奉天出一万,山西、陕西各出五千,军费由各省自行负担[2]。显然,这种无视北京当局的自由联合行动,是督军团干政的复活,是皖系主战派对抗直系主和派的赤裸裸的宗派活动,因而对冯国璋、王士珍是个很大的威胁。6日,曹锟、张怀芝、张作霖、倪嗣冲、阎锡山、陈树藩、赵倜、杨善德、卢永祥、张敬尧十人联名电请北京政府颁发明令,讨伐西南。关于这次天津会议,据当时亚东通讯社刊登的消息,有人分析说:“天津会议之发生有三个原因,而曹、王、陈、李四督军之巧电,实为其大关键。先是巧电未公布之前,时局已极浑沌。奉天张督特电直隶曹督军,征其对于时局之意见,以便取一致之行动。曹复电有讨伐无调停语。及此电发布,张严电责曹,以为不独国家大事不应如此儿戏,即朋友私交,亦不可如此无信。曹于巧电实未与闻,接电后气愤不可名状,遂决欲主战,以谢张督,此第一原因也。巧电之发生,实由江苏李督军派员赴津与曹督军接洽,表示调停意见,征曹督军同意。曹循例答以极表赞成,而李遂发出巧电。曹于事先实未闻知,各方接洽者,多至宁而不至津。曹尤愤李,故为独树一帜计而有天津会议,此第二原因也。直、鲁两督于前日先后来京会晤时,即彼此谈及时局,曹表示主战,张尤愤甚。两督言语极为投机,即同车赴津,召集会议,此第三原因也。”[3]其实,这三个原因可归结为一点,即直系实力派曹锟骨子里是个主战派。据说,徐世昌曾告诫曹锟:“从此北洋军人团体解散,皆诸君之过,他日为人鱼肉,悔且莫追!”[4]曹锟顿然大悟,开始从附和主和一变为坚决主战。这次督军团天津会议是北洋将领中皖系主战派阴谋策划对直系主和派的反击,也是主战派决心重新点燃南北战火的严重步骤。
冯国璋为了贯彻执行其“和平统一”政策,一心想促成南北和议。他主张湖南先行停战,南军不进攻岳州,北军也不反攻长沙,一切问题留待和平谈判中解决,并命其心腹大将、江苏督军李纯与陆荣廷接洽。与此同时,前西南军务院抚军副长岑春煊也在沪倡议和平,电请北京政府速颁停战令,责成内阁“罢兵尊法”,与“直系四督”通电主和相呼应。11月25日,即在陆荣廷发起南北停战第二天,冯国璋通电宣布停战。该电指出:“国势濒危,人心厌乱,操戈同室,夫岂本心?迭诵南京李督军与陆干老来往电文,希望和平,正与鄙意符合。本拟早日发布,以定方针,只因内阁易人,辗转访求,迁延时日。……或恐明令一颁,或生反响,不如先从两方面剀切晓示,使其涣然冰释。区区苦衷,当蒙鉴谅。但在此犹豫期间,若双方稍有冲突,势必难以收拾。请各饬现在交战地点之前敌军队驻扎原地,停止进行,听候解决,不过一星期,当有分晓。”[5]但一星期过去了,和谈毫无进展。12月4日,“长江三督”(李纯、王占元、陈光远)电请冯国璋正式宣布停战。但在主战派的逼迫下,国务院任命直督曹锟为攻湘援鄂“第一路总司令”,鲁督张怀芝为“第二路总司令”,令各率其部“应援鄂赣,以定大局”[6]。18日,冯国璋委段祺瑞为参战督办,段芝贵为陆军总长。这样一来,不仅军事指挥大权仍然操纵在段祺瑞手中,而且“参战督办”有权任命官员,插手外交,指挥作战,无异于第二个内阁总理。
为了促进和局早日实现,李纯派其高等顾问李廷玉同冯国璋的私人代表王芝祥先后亲赴广西武鸣,同陆荣廷面谈和平条件。陆提出恢复国会,拥护冯国璋继任总统,停止湘粤进兵,以换取两广取消自主,作为护法军谋和的基本条件。24日,李廷玉致电湖北督军王占元说:“昨抵武鸣,当将调解苦衷,并种种碍难内幕,痛切陈明。干老(陆荣廷)闻之,颇为见谅,并谓:‘尊重法律,拥戴河间(冯国璋),始终如一。段阁倒后,无他问题,只在双方撤兵,赶速恢复国会,俾黄陂(黎元洪)正式辞职,河间依法继任,一切善后处置,静待中央解决,遵令而行。连次电止湘粤进兵,并劝两粤取消自主,以示同心排解,早息阋墙。乃停战命令迄未明颁,两段(段祺瑞任参战督办,段芝贵任陆军总长)进据要津,曹(锟)、张(怀芝)等同任司令,且龙(济光)就巡使,兵迫雷州。岳军进兵占据黄沙一带,各将校连电报告,且来责言。万一在此调解期间发生冲突,不特前功尽弃,且恐时局益危’各等语。玉云:‘春督(王占元)既作调人,万无进攻之理,但湘军前方有此电告,自应电询春督,期得真相,以息群疑。’所有驻岳各军,是否前进,抑或部下妄动,尚未退还原扎地点,均希速示,以免有碍调停。”[7]25日,冯国璋经多方疏通,终于颁布了弭战布告。该布告强调欧战之后的中国,作为协约国的成员之一,“更无内讧之理”,重申:“国璋夙以平和为主旨,久拟警告同胞,早弭战祸。徒以荆襄忽又自主,潮汕攻击不休,以故迟尚未发。近日上将军陆荣廷、云南督军唐继尧、广西督军谭浩明等,均有遵饬所属各军停止进争之表示,陆荣廷且有劝告桂粤取消自主之宣言。此天心厌乱之机,即人事昭苏之会,中央与各省均应表示同情。深愿容纳劝告,解息纷纭,于军事上先得各方之结束,于政事上乃徐图统一之进行。……若或尔虞我诈,藉和平之标目,逞侵略之野心,斯全国当视为公敌,既非国璋所愿闻,抑亦重违陆荣廷等劝告之本旨矣。”[8]
但是,弭战布告虽下,战争阴云未散。直皖两派主和、主战的不同立场,导致了在国会问题上的激烈争论。如前所述,张勋复辟失败后,西南护法各省一再坚持恢复旧国会,北京政府硬要召集临时参议院,而冯国璋则采用折衷办法,主张通过和谈实现南北统一,同时取消旧国会和临时参议院,再根据旧国会组织法与两院议员选举法,进行新国会的选举,从而产生新总统和合法的新政府。但按照旧国会组织法与两院议员选举法,皖系对新国会的选举是无法控制的,因而极力反对。12月31日,主战派之曹锟、张怀芝、张作霖、倪嗣冲、阎锡山、陈树藩、杨善德、赵倜、卢永祥、张敬尧等十督通电反对恢复旧国会,主张以临时参议院代行国会职权选举正式总统。显而易见,皖系反对恢复旧国会,反对南北和议,妄想通过由他们一手控制的临时参议院制定新的国会组织法与两院议员选举法,一方面在北方进行所谓新国会的选举,另一方面指定自己的代理人包办西南各省的选举,从而以“政治倒冯”和“用兵西南”的办法,双管齐下,控制大局,实现其“武力统一”的野心。冯国璋洞悉皖系这一阴谋,暗示“长江三督”于1918年1月4日通电主张解散临时参议院。对此,主战派恨之入骨。5日,皖系督军团再次集会于天津,反对恢复旧国会,请代大总统冯国璋下令讨伐西南。“冯不便拒,但不发明令,只发电令照议决案施行”[9]。10日,北京政府以参谋部、陆军部名义电令直、鄂军队进攻荆、襄。这是冯国璋对主战派的让步。但他不以“总统”名义下令,而用参、陆办公处奉大总统谕办法,于9日对前方战士发出讨伐电令:“凡抗命者均以土匪论。”很清楚,这是企图对南方的“全面讨伐”缩小为“局部讨伐”。同日,北京政府在声讨石、黎电中,强调“查荆、襄、随、枣均属鄂省内地,石星川、黎天才等于息争盟令布告以后,仍复多方扰乱,实属形同匪类,贻害商民”[10]。这就是说,把北军进攻荆、襄看作是“剿匪”行为而非对西南用兵。同时,冯国璋又请王士珍向陆荣廷的代言人岑春煊解释:“局部讨伐令决不会影响南北的和局。”1月下旬,冯国璋又以个人名义致电岑说:“中央(对荆、襄)的讨伐,实为被迫而然,且有不得已之苦衷。执事若能转知荆、襄按兵不动,听候解决,则政府必当命鄂省不以治匪区域待荆、襄,非独鄂省之利,实亦大局之福。”[11]他这种两面敷衍的态度,引起主战派的不满。徐树铮连续密电其同伙,提出改组政府的主张。他认为今日解决时局的关键,“仍应从整理政府入手”,“更易一总理,政府便可厘然清明”[12]。他进一步具体地说:“欲求国事进步,非先更易阁王(士珍)、苏李(纯),万无着手之地。李去则赣之陈(光远)无能为,惟虑其才不足当此要冲,即可量为移调。王去则河间(冯国璋)亦难为害,不妨暂置。王去极以东海(徐世昌)出任为策之至长。盖河间虽可暂置,究恐无颜自处,懊咎之余,益以惊悴,一旦天良发现,自悔违誓之愆,必无永年之理。继大任者,除东海外,自无可议。……陆欣老(陆荣廷)只可暂时维持。万一河间猝有不测,中央仍陷于困境,仍须另出他计。”[13]这里,徐树铮主张在继续对西南用兵之前,必须从改组政府入手。从直皖之间的和战分歧发展到谋倒王士珍内阁,逼李纯下台,推徐世昌出山,甚至预言冯国璋之“必无永年”,可见直(冯)皖(段)二派怨毒之深了。
随后陈炳焜、王芝祥先后到达南宁,与陆荣廷、李廷玉举行会谈。双方首先达成协议,免去龙济光两广巡阅使及任命陆荣廷为湘、粤、桂三省宣抚使,由李、王于1月12、14日分别电致北京政府,请予明令发表。但冯国璋接电后,对陆、龙任免迟迟不敢发表,使北方这两位会谈代表很是为难。于是他们商定,由陆亲致冯国璋、王士珍各一书,让李廷玉先行北返,携书面陈一切。李离南宁前夕,曾致电李纯,对冯的犹豫不决十分不满。王、李作为直系主和派的全权代表与两广实力派陆荣廷进行和平谈判,而双方达成协议的一项先决条件,竟不能付诸实施,其处境狼狈,可想而知。李廷玉在电中把和议迟迟不能成功归罪于冯国璋的优柔寡断,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事实上,当时北京政府已大体上接受西南实力派条件。23日,徐树铮给皖系各督军电透露说:“府中今日定稿交国务院电致西南要人,提出中央议和意见:一、国会以旧法新召;一、岳州北军调回,以西南人物督湘;一、陆荣廷如愿巡阅两粤,仍可复其原职,并兼粤督,龙(济光)则另作安置;一、川中许驻滇军一师半,划江为界。黔军亦可照前清保盐路办法,留驻一旅以上云云。”[14]北洋军阀内部和战问题之争,是两个不同政治集团之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集中反映。这种矛盾和斗争,导致了后来直皖战争的爆发,无论是皖系主战派还是直系主和派,他们都尔虞我诈,两面三刀。这是北洋军阀集团反动本质的大暴露。

上一篇:海军南下支持孙中山护法

下一篇:孙中山成立军政府


民国历史 民国历史一览表 民国历史大事年表 民国历史大事记详细 民国历史大事件 中华民国史
Copyright © 2002-2019 飞翔范文网 http://www.fhm8.cn 皖ICP备2020016292号-5
温馨提示:部分文章图片数据来源与网络,仅供参考!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QQ:251442993
热门搜索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