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炯明发难与孙中山再度离粤


陈炯明本为孙中山所信赖的粤军将领,其在广东主政也与孙中山的扶持直接相关。如时人所论:“本来,总理对陈炯明,起初是很信爱。同时,陈炯明对总理也同样如此。后来因为彼此间意见渐渐隔阂,同时,又有些人在旁挑拨离间,便渐渐发生裂痕。”[1]陈炯明与孙中山在政治军事等方面看法不一,时有不同意见,孙中山初不料陈有背离之心,而事实却是陈炯明羽翼渐丰之后,图谋在广东自立,认为孙中山在广东的地位与影响不利其个人利益,遂与直系曹锟、吴佩孚等暗中有所联系。1921年冬,陈“派其私人代表朱兆熊前往北京,与北洋政府频频接触”。1922年初,吴佩孚的代表黄申芗到粤会晤陈炯明,其后,马育航、陈觉民又代表陈炯明到洛阳见吴佩孚[2]。接着,双方代表1月29日在洛阳订立言和条约[3]。据第一次直奉战争期间的粤海关情报记载:“陈炯明将军正在惠州集结军队,并关注着直奉两派战斗的结果。若吴佩孚打胜仗,陈将回师广州,驱逐孙逸仙;要是吴打败了,陈将固守惠州基地,以待云贵之增援——陈早与吴佩孚、唐继尧结盟。”[4] 因此,当直系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获胜后,6月2日吴佩孚致电陈炯明,要他“勉为其难,定粤之后,携手定国,所深望也”。5日又电闽督李厚基,要其“援陈去孙,早定粤局,以期统一”[5]。北伐军占领赣州后,还曾检获多封陈光远与陈炯明准备联合“夹攻”北伐军的密电,如陈光远给陈炯明电谓:“前与尊处所定夹攻孙军计划皆未照行。……务于本月15日以前,照行所订计划。”陈炯明复陈光远电谓:“贵军宜聚兵三南,予由惠州夹击,必操胜算。对许崇智所部及其本身,务取完全消灭主义;对黄大伟、李烈钧等军,实行缴枪解散。”陈光远的内部通报则谓:“陈部决计先期与我军协同动作。”[6] 因此,陈炯明最后的背孙拥直并非完全意外之举。
当孙中山在1922年4月免陈炯明职后,为了稳定后方,对陈还是留有余地,保留其陆军部长,划惠州、潮汕等地为陈军驻地,解决欠饷,还任命其亲信叶举为粤桂边防督办,以安其心。为此,陈炯明还曾致电孙中山表示“感激”,同时他认为对政变尚未准备周全,密告在肇庆的叶举,“拥孙之魏邦平等军均在省,防卫之力不单,而海军已属孙,现在我动,省垣不能固守,许崇智、李烈钧等亦可提兵回战,并受民党群起斥弃,今时机尚未至,切不可轻举妄动,静待我最后之命”[7]。因此,他对孙中山表面敷衍,宣布下野,退居惠州,以示不问政事,私下却秘密联络亲信部下,准备发动政变。在陈炯明的指示下,叶举率部离桂回粤,并于5月中旬不顾孙中山各军不得入驻广州的命令,擅自进驻广州,占据城内外各军事要地,构筑工事,各处布防,为政变创造条件。随后,叶举等即以粤军官兵名义致电孙中山,要求恢复陈炯明原职。5月25日,孙中山回电叶举等,告对陈炯明“每亟欲挽之复出,电报秘叠,信使不绝于道”,表明对陈“始终动以至诚”[8]。27日,孙中山迫于情势,任命陈炯明以陆军部长名义“办理两广军务,肃清匪患。所有两广地方,均听节制调遣”。但孙中山的做法已经不能挽回陈炯明的背孙之心。6月1日,廖仲恺函告孙中山,“陈炯明部屯集省城及白云山等处者日谋响应北吴。粤垣人心,一夕
数惊”,广州叶举部更日向滋闹粮饷,受逼无已,因请孙暂回广州震慑[9]。当日,孙中山自韶关大本营回到广州,图稳定后方形势,但陈炯明及其部将对孙多避而不见,同时紧锣密鼓地策划政变。9日,陈的亲信部下洪兆麟密电致陈,认为“现徐已下野,南方总统亦无存在之必要。否则有此赘疣,实足为南北统一之障碍。若不忍痛割爱于须臾,必贻生灵于万劫不复之痛苦”,提出“商谈一切进行计划,解决危局”[10]
6月15日,叶举按照陈炯明的密令,在广州白云山总部召集会议,布置政变计划,决定于16日晨炮轰总统府,发动政变[11]。当晚,叶举部分头攻击观音山总统府、越秀楼孙中山住宅等处,政变始作。
在陈军发动政变前,孙中山已得到警示,他先怀疑这是“谣言”,其后当部属劝其离开总统府避往安全地带,但他慨然言之:“余负救国救民之责,艰苦不辞,改道北伐,……如陈果率其军以叛,占公府,使广州成为灰烬,置余于死地,余亦身死党国而已,夫复何憾。”[12] 直至15日晚夜深,广州各处隐然已闻枪声,孙中山才在宋庆龄和部属恳求下悄然离开住所,潜行至海珠长堤天字码头,由江海防司令陈策和海军司令温树德等陪同,登上海军军舰[13],安然脱险。16日凌晨,陈军开始攻击总统府和越秀楼,与警卫团发生战斗,但未能突破警卫团的防线。16日下午,陈军利用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调停之机冲入总统府,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在此坚持到最后,由卫兵护卫化装到达沙面,次日登永丰舰与孙中山会合[14]。广州市内各政府机关亦被陈军所占。孙中山事后回顾说:“六月十六日之变,文于事前二小时得林直勉、林拯民报告,于叛军逻弋之中,由间道出总统府,至海珠。甫登军舰,而叛军已围攻总统府,步枪与机关枪交作,继以煤油焚天桥,以大炮毁粤秀楼,卫士死伤枕藉,总统府遂成灰烬。首事者洪兆麟所统之第二师,指挥者叶举,主谋者陈炯明也。总统府既毁,所属各机关咸被抢劫。财政部次长廖仲恺,事前一日被诱往拘禁于石龙;财政部所存帑项及案卷部据,掳掠都尽。国会议员悉数被逐,并掠其行李。总统府所属各职员,或劫或杀。南洋华侨及联义社员,亦被惨杀。复纵兵淫掠,商廛民居,横罹蹂躏。军士掠得物品,于街市公然发卖。繁盛之广州市,一旦萧条。广州自明末以来二百七十余年,无此劫也!五年逐龙济光之役,九年逐莫荣新之役,皆未闻有此,而陈炯明悍然为之,倒行逆施,乃至于此!”[15]
陈炯明发动政变时,拥兵2.5万余人,而孙中山能够指挥的不过是其警卫团数百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孙中山难以军事实力对抗陈炯明。不过,驻粤海军表示服从孙中山,发表《护法讨逆宣言》称:“叶举等包藏祸心,通敌谋利之不已,竟敢犯及元首,破坏政府,纵兵残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罪恶贯盈,当为天下所共诛。我等奉命声讨,先行炮击,冀其私心一悟,改逆从顺,免受天诛。如彼仍顽抗,怙恶不悛,当合各省护法大军,协同扫荡,以免护法大业功亏一篑。”[16] 孙中山即以海军为依靠,以永丰舰为指挥部,率海军七艘军舰据珠江黄埔,与拥孙部队占据的长洲要塞炮台相呼应,与陈炯明部对峙。6月17日,孙中山在会见登舰请示的广州政府外交总长兼广东省长伍廷芳时称:“今日我必率舰队,击破逆军,戡平叛乱而后已。否则,中外人士,必以为我已无戡乱之能力,且不知我之所在。畏慑暴力,潜伏黄埔,不尽职守,徒为个人避难偷生之计,其将何以昭示中外乎?”[17]
为了讨伐陈炯明,孙中山令广州卫戍司令、粤军第三师师长魏邦平率部收复广州,但魏自称“中立”,态度暧昧,未有动作。孙又令北伐军自江西回师救粤,胡汉民、许崇智等接令后,于27日在赣州决定由许崇智先率粤军与滇军回粤,李烈钧则率其他各部暂时留驻赣南以为策应。7月初,北伐军自赣南回师粤北,沿粤汉路分路进军韶关,与驻守韶关的陈军接战。其后,留守赣南的北伐军在援赣直军蔡成勋部的压迫下退往粤北,亦加入对韶关的攻击。7月19日,回师的北伐军攻克韶关以北之乐昌及其东南之翁源,随后与陈军翁式亮、杨坤如等部在韶关一线激战。北伐军因连日征战,部队疲惫,后勤不继,军心动摇,作战失利,全线退却,滇军退往湘桂边界,赣军、湘军留湘赣边界,许崇智则率粤军退往闽赣边界,准备进军福建。
陈炯明发动政变之初并未直接出面,而以其部属叶举等打头阵,但孙中山坚持不离广州,坚持以武力讨陈,迫使陈炯明不得不走到台前。6月18日,陈致电魏邦平,将事变起因归于“孙公迫成”,明白提出“国会恢复,伪府取消,护法戡乱,目的悉达,抑又何争?南政府不早收束,势必使粤再亡而止”,亦即请孙中山下台。同时,陈炯明对粤军将领解释其行动时,声称“若孙先生仍为一班宵小所蔽,不惜违反民意,只知贪恋权位,则必有人起而议其后,南方必从此多事,诸将领不患无立功之地”[18]。陈还堂皇地以广东民众利益代言人的身份,请出各界代表劝孙中山下野离穗,以免“糜烂”地方[19]。6月21日,广东省议会在陈炯明的威胁利诱下推陈为临时省长,表示“赞成统一”,希望“双方停止战争”。23日,陈炯明在伍廷芳逝世的当天还有电给伍称:“现惟仗公切劝孙公,敝屣尊号,示天下无私,国会一开,依法再选,得位以正,为期匪遥。”[20]不过,陈炯明对孙中山表面上仍表示尊重。29日,陈致函孙称:“国事至此,痛心何极。炯虽下野,万难辞咎。自十六日奉到钧谕,而省变已作,挽救无及矣。连日焦思苦虑,不得其道而行。惟念十年患难相从,此心未敢丝毫有负钧座。不图兵柄现已解除,而事变之来,仍集一身。处境至此,亦云苦矣!现惟恳请开示一途,俾得遵行,庶北征部队,免至相戕,保全人道,以召天和。国难方殷,此后图报,为日正长也。”[21] 只是陈炯明的如此表示并不能改变孙中山的现实处境。孙中山“决定坚持不动之计,无论如何危险,决不轻动也”[22]。但是,7月上旬,海军司令温树德及长洲炮台司令孙祥夫先后脱离孙中山附陈,永丰舰在珠江中处在陈军炮火威胁下,10日被迫转移锚泊地至白鹅潭,其间“敌炮以全力射永丰坐舰,弹下如珠,船身连中四弹,身动摇”[23];但孙中山不为所动,仍留永丰舰“坚忍以待之”。直到北伐军回援失利,永丰舰势处孤立,孙在永丰舰之部属群谓“赣南失陷,南雄不保,前方腹背受敌,战局必危;总统株守省河,有损无益”,孙中山才决定离穗赴沪,“相与我护法同志讨论善后与中国统一计划”[24]
8月9日,孙中山一行离开坚持了五十五天的永丰舰,乘轮途经香港于14日转抵上海。15日孙中山发表宣言,宣示对此次政变主谋及诸从乱者“当群起以攻,绝其本根,勿使滋蔓。否则流毒所播,效尤踵起, 国事愈不可为矣!”“至于国事,则护法问题,当以合法国会自由集会,行使职权,为达到目的。如此,则非常之局自当收束,继此以往,当为民国谋长治久安之道。……如政治问题,则当尊重自治,以发舒民力。惟自治者全国人民有共治、共享之谓,非军阀托自治之名, 阴行割据所得而藉口。”重申“奔走革命三十余年,创立民国,实所躬亲。今当本此资格,以为民国尽力,凡忠于民国者则引为友,不忠于民国者则引为敌。义之所在,并力以赴,危难非所顾,威力非所畏,务完成中华民国之建设,俾国民皆蒙福利,责任始尽。”[25]
“六一六”广州变作,所谓“任用非人,变生肘腋”,使正处良好发展势头的北伐被迫中止,给孙中山沉重的打击,也使他感受莫大的痛苦。如他事后所痛陈:“文率同志为民国而奋斗垂三十年,中间出死入生,失败之数不可偻指,顾失败之惨酷未有胜于此役者。盖历次失败虽原因不一,而其究竟则为失败于敌人。此役则敌人已为我屈,所代敌人而兴者,乃为十余年卵翼之陈炯明,且其阴毒凶狠,凡敌人所不忍为者,皆为之而无恤,此不但国之不幸,抑亦人心世道之忧也。”但孙中山精神的可贵之处在于,虽然失败如此“惨酷”,但并不能使其放弃对理想始终如一的追求,他坚信“疾风然后知劲草,盘根错节然后知辨利器,凡我同志,此时尤当艰贞蒙难,最后之胜利终归于最后之努力者”[26]。如何收拾残局,重上征程,是回到上海暂时安居的孙中山所考虑的主要问题。他在进行新的思索,寻求新的道路,发现新的力量,由此开始酝酿他政治生涯中又一次新的转折。就长期与广大的目标而言,孙中山力求实现建立独立、统一、民主的现代中国国家的理想一如既往,但对于实现这一理想的方式方法,除了沿袭联合各实力派的传统做法,着重加强粤、皖、奉三角同盟的合作之外,孙中山开始考虑借重苏俄的力量,引进俄国革命以弱胜强、以小击大的成功经验及其组织与方法,改组国民党,建立党军,实行党治,强调组织功用,加强政治宣传等等,一系列新的思路与方法开始在经历了痛苦失败之后静心思索的孙中山脑海中浮现、成形并渐渐清晰。孙中山的思路和可能之转向,得到了正在中国寻求革命力量、力图以殖民地半殖民地革命运动而壮大革命声势与阵营、改善自身革命成功后之相对孤立地位的苏俄的鼓励与激赏,也得到了成立不久、亟欲扩大力量、寻求中国革命成功之路的中国共产党人的积极回应与大力支持。国共两党合作,苏俄、国、共三方携手,共创中国革命新局的情势由此而渐成,孙中山及国民党通过自身改组、实行联俄容共、发动国民革命、实现中国统一的政略策略也因此而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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