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型与专一型

综合型是一种传统的创作方法,它必须经过专一、博大、蜕化这三个阶段,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这种创作方法需要经过长时期的蜕变过程,渐老渐熟,绚烂之极,乃归于平淡。一旦于规律中获得创作自由,便可以成为一个开宗立派的大家。正如项穆《书法雅言》中所谓:“会古通今,不激不厉,规矩谙练,骨态清和,众体兼能,天然逸出,巍然端雅,弈矣奇解,此谓大成已集,妙入时中,继往开来,永垂模轨。”近代书家中如吴昌硕即是以篆隶为主的杰出代表,沈尹默即是以行草为主的风流人物。
综合型的创作方法最主要的特点是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如“僧家托钵,积千家米,煮成一锅饭”。作者凭着自己的功力扎扎实实地打进传统,又凭着自己的学识痛痛快快地跳出传统,经过不断的化裁、酝酿、增损、取舍,如蜂采花,酿成其蜜,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
综合型的创作方法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一般地说大约要花费三四十年的功夫,古代的王羲之、智永、米芾、董其昌、王铎等基本上都经过四十年左右的时间才熔铸出自己的风格,正如项穆《书法雅言》所谓:“计其始终,非四十载不能成也。”因此这种创作方法比较适宜于从事专业的创作者。
专一型的创作方法即在初步掌握笔墨技巧的基础上,终生致力于某一家或某一流派,从一点突破,力求从神似中,稍益己意,使人一看便知出自某家某派,但又不全貌似某家,于若即若离中,保持自己风格的相对独立性。这种创作方法首先要求书写者高瞻远瞩,眼光四射,纵横古今,上下求索,立身巅顶,从别人看不到处着眼,从别人想不到处发想。及择定一家,然后广泛地收集资料,并考察该家之来龙去脉,对这一书家的生平、事迹、艺术特色、学术思想、创作见解以及他的审美观念和时代背景作一番调查研究,力求与该家结成“挚友”,从感情上与该家融洽,先择该家之代表作精心临摹,得其神髓,然后博临该家其他作品及与该家相关的碑帖,彻上彻下,求其来历,以资变化,此时最要把牢脚跟,不可见异思迁;及至将该家吃透,然后稍益己意,以我神出之,自能与古人为伍,而不失自主之地。
专一型的创作方法又贵取法乎上,宁可做古人的“奴隶”,不要有时俗之偏见。吴昌硕一生致力《石鼓》;吴琚一生致力于米芾;钱澧一生致力于颜书;吴宽一生致力于苏字;虽雅有门庭,实自出机杼,这种创作方法花费的时间精力较少,但往往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近代以来,新出土的一些甲骨卜辞、钟鼎款识、汉简帛书、六朝墓志、晋唐写经等冷僻的民间书法以及一些过去不被人重视的书体形式,若成为“专一型”创作者的猎取对象,从中汲取养料,借以丰富自己的创作源泉,那么,是很有可能有所成就的。
专一型的创作方法又贵在从形似中求神理,古人有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此执一以驱万也。所以初临某家,贵在逼真,若毫发失真,则神情顿异。既能形似,方可参于己意,会心处自有无穷滋味。蒋骥《续书法论》中谓: “学书莫难于临古,当先思其人之梗概,及其人之喜怒哀乐,并详考其作书之时兴地,一一会于胸中,然后临摹,即可以涵养性情,感发志气,若绝不念此而徒求形似,则不足以论书。”故临摹某家时,又贵熟某家之深意,要多看、多悟、多探讨,嘘吸神韵,心摹手追,方能入某家门庭。若徒与某家貌合神离,犹小人之交,一关利害,反目相视,易落俗套,此不可不慎。
专一型的创作方法比较适合从事业余创作者的需要。实践证明,选择的范本越是冷僻,就越容易形成独特面目。即使他不能成为一个大家,至少亦能独树艺林之一帜。缺点是笃好之余容易形成习气,偏嗜之深容易形成奴气。实践中还证明,凡艺术个性愈是强烈的作品,习气也随之而深,也愈易把握其特点; 相反愈是平和简静的作品,习气也愈少,也愈难与此帖妙相契合。就好比结交,小人之交,甘而易入;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小人之交,其始也易,则其合也必短;君子之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专一型的创作方法虽墨守迹象,雅有门庭,但若能得其助而不为其所囿,挹其意而不为其形所缚,乃不失为 “佳品”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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