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风格类·别是风流标格的宋词赏析


风格类·别是风流标格的宋词赏析

【依据】东坡 《定风波》云:“尚余孤瘦雪霜姿。”《荷华媚》云:“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雪霜姿,风流标格,学坡词者,便可从此领取。(刘熙载 《词概》)

【词例】

西 江 月

苏轼

春 夜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少休。及觉,已晓。乱山葱茏,不谓尘世也。书此词桥柱。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障泥未解玉骢骄。 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明月, 莫教踏破琼瑶。 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解析】别是风流标格,指与众不同的风格,气格,或称格调。词人风格不同,作品便面目迥异。婉约、豪放之别已将宋词判为两路。而就所谓豪放一派而言,词的格调也大为不同。词风显别于众家者,古今公认者为东坡。有关评说几乎见于各种词话。“坡公轶伦绝群”(王士祯 《花草蒙拾》) “坡公词雄姿逸气,高轶古人”(《词概》) 之类的赞语,连篇累牍,可信手拈出。那么苏词的特异超凡处究竟是什么?刘熙载说:“雪霜姿,风流标格,学坡词者,便可从此领取。”这里便指出苏词的超轶处,在于别有一种风流标格。这风流标格的内涵是什么?按刘氏语,是有雪霜之姿,即“神仙出世之姿”,(《词概》)“笔下无点尘俗气”。(黄鲁直语,见 《学词集成》)再进一步说,即如陈廷焯所言:“东坡心地光明磊落,忠爱根于性生,故词极超旷,而意极和平”。(《白雨斋词话》)此条的别是风流标格,即指苏词由其雅洁如霜雪的情怀所制约的,“极超旷”,“极和平”的风神、格调。

《西江月》是苏轼谪居黄州期间的作品。在黄州苏轼作为远窜逐臣,处境很是可悲。但他出于旷达之情,寻求自我超脱,使这种凄苦的生活别有意趣。这首小词便极为典型地表现了词人的雅洁超旷的 “风流标格”。词人买田于黄州附近的蕲水,想拙守田园,终老于此,经常往来于蕲水路上。这首词写他春夜蕲水酒醉,于溪桥曲肱而眠,不觉天晓。苏轼一生忧国忧民,也追求功业,却落得个谪居荒远,并要为生计奔走的下场。而他路经的蕲水溪桥一带,也不过是溪流郊野,草木丛生。再说他的醉酒而露宿野外也是惨苦之事。这些一般词人写来很可能是景色荒凉情辞怨苦。而在苏轼笔下,却别有面目,别有情调。词前小序便别有意味,除了点明事情原委之外,“乱山葱茏,不谓尘世”两句,视乱山为出尘之境,其离尘出俗的超旷之情,已流于言外。词中描写郊野夜景又是原野广阔,溪浪清浅,明月如玉,又有芳草绿杨,杜字啼晓。真是一派有声有色,清新淡雅的盎然春色。于此曲肱而眠,融入这片山水之中,该是多么快慰。凄凉惨苦全然不见,倒好象偶有奇遇,甚为可喜。词人真是忘却人寰,以心觅境,神韵所至,山川改容。此系词等非以笔写,全以神运。这神即是词人超旷宁远的风神气度,是他别有的一种风流标格。如蔡嵩云 《柯亭词论》所说:“东坡词,胸有万卷,笔无点尘,其阔大处,不在能作豪放语,而在其襟怀有涵盖一切气象。”“东坡小令,清丽纡徐,雅人深致,另辟一境。设非胸襟高旷,焉能有此吐属。”

以标格的特异来论定作家作品,这是认识了作家个性的根本所在。刘勰认为作家“各师成心”,其作品“各异其面”。屠隆在 《文论》 中说:“诸子之风骨格力,即言人人殊。”两宋词家,风格也各不相同。清人郭麐把宋词分为四种类别:“风流华美,浑然天成,如美人临妆,却扇一顾,花间诸人是也,晏元献、欧阳永叔诸人继之。施朱傅粉,学步习容,如宫女题红,含情幽艳,秦、周、贺、晁诸人是也。柳七则靡曼近俗矣。姜、张诸子,一洗华靡,独标清绮,如瘦石孤花,清笙幽磬,入其境者,疑有仙灵,闻其声者,人人自远。梦窗、竹屋,或扬或沿,皆有新隽,词之能事备矣。至东坡以横绝一代之才,凌厉一世之气,间作倚声,意若不屑,雄词高唱,别为一宗。辛、刘则粗豪太甚矣。其余么弦孤韵,时亦可喜。溯其派别,不出四者。”(《灵芳馆词话》)郭氏不仅认识到词人有派别的不同,还特别赞扬苏轼的“雄词高唱,别为一宗。”风格流派应该是多样的,但其气格实有高下优劣之分。谢榛 《四溟诗话》 说:“诗文以气格为主,繁简勿论。”他又说:“历观十四家所作咸可为法。当选其诸集中之最佳者,录成一帙,熟读之以夺神气,歌咏之以求声调,玩味之以裒精华。”他认为诗文有“神气”、“声调”“精华”,便有气格。列举“神气”为第一,此为高见。写诗填词,“以神气为主,取韵者次也,镂采错金者最末耳。”(田同之 《西圃词说》)

词人能自成一家者,都自有标格,苏词清旷超逸,所以“一片去国流离之思”,却能“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寄慨无端,别有天地。”(陈廷焯 《词坛丛话》)写得潇洒卓荦,自为一宗。辛弃疾被称做“词中之龙,气魄极大”,“有吞吐八荒之概,而机会不来,故词极豪雄,而意极悲郁”。(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因而,周济说他“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宋四家词选序论》)辛词或雄豪或悲郁,都是出于他“甘心赴国仇”,“看试手,补天裂”。这样慷慨豪壮的怀怀,所以,其词雄豪而悲郁。其《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豪放而悲壮;《水龙吟·楚天千里》,豪放而沉郁;《摸鱼儿·更能消》 外婉约而内激越;《祝英台近·宝钗分》极尽缠绵忧怨,但其内里都不离雄豪、悲郁二端,不离忧国伤时之情。再如姜夔,他自号白石道人,终身为幕僚清客,在秀丽的江南,优游清赏,自标高致,其词格为清空骚雅、张炎在 《词源》 中说:“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又举其作品说:“白石词如 《疏影》、《暗香》、《扬州慢》、《一萼红》、《琵琶仙》、《探春》、《八归》、《淡黄柳》等曲,不唯清空,且又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陈廷焯说:“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于伊郁中饶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又说:“白石词格调最高”,“白石气体超妙。”(《白雨斋词话》) “白石为词中之仙。”(《词坛丛话》)姜夔词主清空,在词坛有很重要的地位,所谓“气体之超妙,则白石独有千古。”(《白雨斋词话》)秦观词也是颇有格调。他最善感悟,体验纤细幽微,并能婉转曲达,其词俊逸清远,情韵兼胜。况周颐说苏门弟子“唯少游自辟蹊径,卓然名家。……若以其词论,直是初日芙蓉,晓风杨柳,倩丽之桃李,容犹当之有愧色焉。”(《蕙风词话》)陈廷焯更能从性灵的特异来认识少游,他说“少游为词心”,其词“义蕴言中,韵流弦外。……乔笙巢谓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词心也,可谓卓识。” (《白雨斋词话》)把词才词心分而论之,不很恰当,但少游确是别有一种敏锐善感,纤柔悱恻之心性,而以此种心性,赋婉约之词,实在是内容与形式的最好结合,所以秦词最称婉约之名。

词中名家,各有胜场,但别有性灵,别有心眼,其词便可独有标格,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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