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声韵类·平仄皆叶韵的宋词赏析


声韵类·平仄皆叶韵的宋词赏析

【依据】此阕(贺铸《台城游·南国》)平仄句皆叶韵,东山之创作也。录之以备一格。

(俞陛云 《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词例】

台 城 游

水调歌头

贺 铸

南国本萧洒,六代浸豪奢。台城游冶,擘笺能赋属宫娃。云观登临清夏,璧月留连长夜,吟醉送年华。回首飞鸳瓦,却羡井中蛙。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樯影落寒沙。商女篷窗罅,犹唱后庭花。

【解析】词和音乐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因而作词亦称“倚声填词”。词调都表现一定的声韵,表达一定的感情,所以历代词评家都很重视词的节奏声韵。刘熙载在《词概》中说“词有声学”。李佳 《左庵堂词话》 说:“俗称作词为填词,此语便谬。填之云者,只视其句之长短,字之多寡,如数填足耳。音律之叶,平上去之调,懵然不讲,安有好词。”

词有许多体现不同声情的词调,而词的用韵又依调而别。龙榆生编撰的 《唐宋词格律》 依韵脚将词韵分为平韵、仄韵,平仄韵转换,平仄韵通叶,平仄韵错叶等五格。在编订中以诸家所最习用者为定格,又分其句豆小有出入者为第一、第二等格。此外,又有习用平韵改作仄韵、仄韵改为平韵的变格。词韵的复杂情况可见一斑。不仅如此,有些词调还有平仄两体,以及几种体式。如 《少年游》,同一词调,而各家之作,多有出入。柳永的 《参差烟树灞陵桥》,五十字,上下片各五句,上片三平韵,下片两平韵。苏轼的《去年相送》 又是五十一字,上六句,下五句,上下片各两平韵。周邦彦的 《并刀如水》 又为别格,用韵与苏词类似,下片却断为六句。姜夔以此调写的 《双螺未合》 断句用韵与前三格又为不同。可见,词调皆有定格,又多变格。这正表明唐宋词人于创作之时,不独注重鎔冶词意,而且着力于审其节律。如清人吴衡照在 《莲子居词话》中谈《西林先生论填词》 时所言:“词之兴也,先有文字,从而宛转其声,以腔就辞者也。洎乎传播通久,音律确然,继起诸词人,不得不以辞就腔。”而以辞就腔,又不能“兢兢尺寸”,因而,要在“于音律无碍”的前提下,“融洽引伸”,调变字数、平仄,以适应自己思想情感的表达。这样,词的韵律就定中有变,多可斟酌。

贺铸的 《台城游·南国本潇洒》,词调为“水调歌头”。此调一般九十五字,前后片各四平韵。如苏舜钦《潇洒太湖岸》、辛弃疾的《带湖吾甚爱》。而苏轼的 《明月几时有》,便有所变化。虽然上下片依然四平韵,但分别于两两之间夹叶仄韵。上片在“今夕是何年”与“高处不胜寒”之间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两句,“去”、“宇”两仄韵夹叶其间。下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合”、“缺”两仄韵夹叶其间。平韵夹叶仄韵,便能调其抑扬,使之顿挫有致,宛转谐畅。而贺铸的 《台城游》 上下两片,都变为平仄韵通叶:“南国本潇洒, 六代浸豪奢。 台城游冶, 擘笺能赋属宫娃。 云观登临清夏, 璧月留连长夜, 吟醉送年华。 回首飞鸳瓦, 却羡井中蛙。 访乌衣, 成白社,不容车。 旧时王谢, 堂前双燕过谁家?楼外河横斗挂, 淮上潮平霜下, 樯影落寒沙。 商女篷窗罅, 犹唱后庭花。”(·表句, ◎表平韵, △表仄韵。)如此变化更能 “取其一抑一扬,得顿挫之音”(杜文澜 《憩园词话》)声谐弦调,铿锵浏亮。

《台城游》 是一首怀古词。词人游金陵台城,感怀六朝旧事,慨叹兴亡,忧虑现实,不禁心潮奔涌,激情满怀。慷慨的词句,再配上这抑扬起伏又匀称流畅的声韵,使词篇一气挥洒,浑灏流转,别有一种激越感发的情调,从而声情并茂地表达了主题,不仅字字精切,而且声声镇纸。正如龙榆生先生所言: “《水调歌头》,普通作家,皆叶平韵,不叶仄韵。东坡之 ‘明月几时有’ 一阕,‘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去’ 与 ‘宇’叶;‘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含’ 与 ‘缺’ 叶; 已视他作为美听矣。而方回此调,不独平仄两叶,而又句句皆用同部之韵,声情越发妙不可阶。……全首皆用第十部韵,而又以 ‘麻’、‘马’、‘祃’ 三声通叶。麻韵本为发扬豪壮之音,宜写悲歌慷慨,激昂蹈厉,吊古伤今之情,更以 ‘马’、‘祃’ 之上去声韵,相间互叶,轻重相权,何等嘹亮亢爽! 声调组织之美,吾于贺氏此作……真有 ‘观止’ 之叹。”(《论贺方回词质胡适之先生》) 。

诗词在形式上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具有音乐美。谢眺曾对沈约说:“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王直方诗话》)苏轼在 《答王巩》 中也说:“新诗如弹丸。”又在 《送欧阳弼》 中说:“中有清圆句,铜丸飞柘弹。”诗既如此,而“曲子词”当又胜于诗。清人丁绍仪说:“自来诗家,或主性灵,或矜才学,或讲格调,往往是丹非素。词则三者缺一不可。盖不曰赋、曰吟,而曰填,则格调最宜讲究……至性灵才学,设有所编,非剪采为花,绝无生气; 即杨花满纸,有类瞽词。”(《听秋声馆词话》)他在“拍板”一节又说“歌(唱词) 以木音为节,古用柷敔,后世易以板,往往见于词中。《六一词》 云‘檀板未终人又去。子野词云:‘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 《海野词》 云:‘丝管暗随檀板。’曰缓、曰随、曰未终,其节奏犹可想见。”词叶韵和律,声韵优美,便流转谐畅。或活脱清脆,或掩抑凄紧,更能动人心弦。清人江顺编辑的 《词学集成》 卷八专言词品,其中多有从审美角度对声韵之情调品格的描绘。如郭频伽在 《词品十二则》 中描绘了“清脆”声调的美感:“美人满堂,金石丝簧。忽击玉磬,远闻清扬。韵不在短,亦不在长,哀家一梨,口为芳香。芭蕉洒雨,芙蓉拒霜,如气之秋,如冰之光。”杨伯夔在 《续诗品十二则》 中描绘了“凄紧”声调的美感:“送君长往,怀君思深。白日欲堕,池台气阴。百年寸晖,徘徊短吟。松篁幽语,独客泛琴,聆彼七弦,潇湘语音。落花醉枝,凄人燕心。”此外 《续诗品》 还有“结响”一则:“观庐山瀑,听广陵涛。可以骇俗,未足含毫。春之娇鸟,秋之寒蜩。碎玉清脆,落叶刁骚。曲终笛裂,风过琼敲。孤猿三峡,一鹤九皋。”这些都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和谐声律给予人们的美感体验。词贵协律审韵;“阅词者不独赏其词意,尤须审其节奏,节奏与词意俱佳,是为上品。”(孙麟趾 《词迳》)

在两宋词人中有不少度曲妙手,柳永、周邦彦、姜夔于曲律最精,他们的词“天赖人赖,长吟短吟,”字字精切,声声轻圆。不仅如此,两宋词坛还留下了一些在声律方面别具一格的佳制,其韵调的声情,绝好地体现了词人的思想情感。如 《声声慢》 词,历来多为平韵。而李清照的“寻寻觅觅”一阕,却全用仄韵,且全用入声部韵,那四环往复,短促细切的声调,把她南渡后暮年生活中孤凄冷寂、悲哀怨苦的惨淡情怀,吐露尽致。此篇确如夏承焘先生所言,是“特别讲究声调的一首名作”。再如另一位南宋词人蒋捷的 《一剪梅》,也是一篇特别具有音乐美的精品。《一剪梅》 为双调小令,常格是上下片各六句,三平韵。蒋捷的 《一剪梅》 都是上下各六平韵,句句叶韵:“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首词写作者在南宋灭亡后,飘落姑苏,浪迹异乡的见闻感受。那种一气流转,活脱跳荡的节律,恰好地表达了在永恒的时空中,世事的多变,人生的失落,以及面对这种变迁流逝的空空茫茫、无可如何的迷惘与彷徨。初读轻圆流走,细味则凝重深沉。使人想到孙麟趾 《词迳》 中的几句妙语:“万钧之鼎,随手移去,岂不大妙。”

写词选调用韵大有文章。平仄韵转换,平仄韵通叶,平仄韵错叶,往往富有抑扬之变,但并不能适合一切思想内容; 句句平韵,似乎容易流泻,少蕴蓄,而蒋捷的 《一剪梅》 词却因此而别有韵调; 全用仄韵,并皆用入声,更易滞涩,李渔在 《窥词管见》 中特立一则说词“最忌连用数去声,或入声,……读其词者,与听口吃之人说话无异”,而李清照的 《声声慢》却因此而成为词坛奇篇。事实说明,“音律之学,尤具神解。”(吴衡照《莲子居词话》)不能一概而论,只能是“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了。(《周易·系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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