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端正好 上高监司（前套）》原文和赏析

刘时中

众生灵遭魔障,正值着时岁饥荒。谢恩光拯济皆无恙,编做本词儿唱。
[滚绣球]去年时正插秧,天反常,那里取若时雨降?旱魃生四野灾伤。谷不登,麦不长,因此万民失望。一日日物价高涨,十分料钞加三倒,一斗粗粮折四量,煞是凄凉。
[倘秀才]殷实户欺心不良,停塌户瞒天不当。吞象心肠歹伎俩,谷中添秕屑,米内插粗糠,怎指望他儿孙久长。[滚绣球]甑生尘老弱饥,米如珠少壮荒。有金银那里每典当?尽枵腹高卧斜阳。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吃黄不老胜如熊掌,蕨根粉以代糇粮。鹅肠苦菜连根煮,荻笋芦莴带叶��。则留下杞柳株樟。
[倘秀才]或是捶麻拓稠调豆浆,或是煮麦麸稀和细糠,他每早合掌擎拳谢上苍。一个个黄如经纸,一个个瘦似豺狼,填街卧巷。
[滚绣球]偷宰了些阔角牛,盗斫了些大叶桑。遭时疫无棺活葬,贱卖了些家业田庄。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痛分离是何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那里取厨中剩饭杯中酒,看了些河里孩儿岸上娘,不由我不哽咽悲伤![倘秀才]私牙子船湾外港,行过河中宵月朗。则发迹了些无徒米麦行。牙钱加倍解,卖面处两般装,昏钞早先除了四两。
[滚绣球]江乡相,有义仓,积年系税户掌。借贷数补答得十分停当,都侵用过将官府行唐。那近日劝粜到江乡,按户口给月粮。富户都用钱买放,无实惠尽是虚桩。充饥画饼诚堪笑,印信凭由却是谎,快活了些社长知房。
[伴读书]磨灭尽诸豪壮,断送了些闲浮浪。抱子携男扶筇杖,尪羸伛偻如虾样,一丝游气沿途创,阁泪汪汪。[货郎]见饿殍成行街上,乞丐拦门斗抢。便财主每也怀金鹄立待其亡。感谢这监司主张,似汲黯开仓。披星带月热中肠,济与粜亲临发放。见孤孀疾病无皈向,差医煮粥分厢巷。更把赃输钱、分例米,多般儿区处的最优长。众饥民共仰,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
[叨叨令]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无钱的少过活分骨肉无承望;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小民好苦也么哥,小民好苦也么哥,便秋收鬻妻卖子家私丧。
[三煞]这相公爱民忧国无偏党,发政施仁有激昂。恤老怜贫,视民如子,起死回生,扶弱摧强。万万人感恩知德,刻骨铭心,恨不得展草垂缰。覆盆之下,同受太阳光。
[二煞]天生社稷真卿相,才称朝廷作栋梁。这相公主见宏深,秉心仁恕,治政公平,莅事慈祥。可与萧曹比并,伊傅齐肩,周召班行,紫泥宣诏,花衬马蹄忙。
[一煞]愿得早居玉笋朝班上,伫看金瓯姓字香。入阙朝京,攀龙附凤和鼎调羹,论道兴邦。受用取貂蝉济楚,衮绣峥嵘,珂佩丁当。普天下万民乐业,都知是前任绣衣郎。
[尾声]相门出相前人奖,官上加官后代昌。活被生灵恩不忘,粒我烝民德怎偿。父老儿童细较量,樵叟渔夫曹论讲。共说东湖柳岸旁,那里清幽更舒畅。靠着云卿苏圃场,与徐孺子流芳挹清况。盖一座祠堂人供养,立一统碑碣字数行,将德政因由都载上,使万万代官民见时节想。刘时中写有[正宫·端正好] 《上高监司》前后套,这两套曲都触及了重大的社会问题,是元散曲中难得的优秀作品。这里选其中的前套。高监司,履历未详。有说为江南行台御史兼宣抚使高防。监司,元代监察州县的地方长官,又称廉访使。此套反映了江西大旱的情况,真实地描写出灾区饿殍填街、哀鸿遍野,灾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悲惨景象;又揭露了奸商富户勾结官吏趁火打劫、借灾发财的罪恶行径。元仁宗延祐元年(1314)秋天和二年(1315)春天,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江西行省等地接连遭受水、旱灾害,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江南行台御史高昉以宣抚使的身份,负责主持了江西的救灾工作。他在救灾中爱国忧民,发仁施政,受到了人们的赞扬。与此同时,元仁宗又派张驴、呢匝马丁等到江西、江浙等地括田增税、掠夺搜括。由于天灾人祸相逼迫,江西赣州爆发了蔡五九领导的农民起义,给元统治者以很大打击。元统治者只好被迫停止括田增税,并派兵会剿,起义旋告失败。延祐三年冬十月,高昉奉诏返中书省任职。在他“入阙朝京”前夕,刘时中写了这首痛砭时弊、建言革新的套曲,呈给了即将离任的高昉。
曲中的参(shen)与商,即参星与商星。参星在西方,商星在东方,此出彼没,永不相见。比喻人长久分离。汲黯(an),汉朝人,武帝时奉命巡视今河南省以北地区灾情,他见到那里的人民因水旱无食,就自作主张,打开官仓赈济饥民。“恨不得展草垂缰”,意即恨不得来生做犬马来报答高监司。展草、垂缰,是做犬马报恩的传说。展草,相传三国时李信纯养一狗,常随之外出。一天,李酒醉睡在草地上,草地着火,那条狗跳到水沟里,沾上水把草地洒湿,李因此得救,而那条狗却疲极而死。垂缰,相传晋时前秦苻坚被慕容冲袭击,策马急逃,半途掉在水里,爬不上来。他所骑的马跪在水边,垂缰绳,苻坚遂得以上马逃脱。“覆盆之下”二句是称颂高监司的,意即使百姓免除苦难,共享太阳的光辉。覆盆,倒扣着的盆子,比喻受苦受难的黑暗环境。“周召”,西周初期名臣周公旦、召公。“班行(hang)”,同一班人,同一行辈。“貂蝉济楚”,戴着漂亮的貂蝉帽,指做大官。貂蝉,汉代侍中、中常侍所戴的帽子,上面装饰着貂尾、蝉文。济楚,整齐、华丽。衮绣,指绣着龙纹的衮衣,古代天子和最高级的官吏的礼服。“东湖”,在豫章(今江西南昌)附近,是南宋苏云卿隐居处。“云卿苏圃场”,即苏云卿隐居时种菜的菜园。徐孺子,徐稚字孺子,东汉豫章(今南昌市)人,居家耕田,屡召不出。
曲中连用这些典故深刻地反映了封建时代天灾人祸给老百姓带来的深重灾难。
全曲运用了对比、比喻等艺术手法,描写细致生动,语言质朴平实,风格豪放。以散曲形式陈言献策,议论时政,扩大了散曲的题材范围。有曲中“新乐府”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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