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湘月》原文、赏析和意境解读


壬申夏泛舟西湖,述怀有赋。时予别杭州盖十年矣

天风吹我,堕湖山一角,果然清丽。曾是东华生小客,回首苍茫无际。屠狗功名,雕龙文卷,岂是平生意?乡亲苏小,定应笑我非计。才见一抹斜阳,半堤香草,顿惹清愁起。罗袜音尘何处觅?渺渺予怀孤寄。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消魂味。两般春梦,橹声荡入云水。

嘉庆十七年(1812),龚自珍由副榜贡生考充武英殿校录。三月,侍其父自京出任徽州知府(治所在今安徽歙县)。四月,陪同母亲到苏州看望外祖父,并在舅家与表妹结为伉俪。后携新婚夫人还故乡杭州。泛舟西湖时,作此词抒怀。

开篇点出游湖情事。但不直说久离杭州,早想重游西湖,今日终如愿以偿,而是说“天风”将我“吹堕”到“湖山一角”,得以饱览湖山“清丽”。构思别致,将平淡、静态的叙述改为富于诗意的动态的描绘,体现出“雄奇”的风格特色。“果然”一词,包含对过去的忆恋和对眼前的实景的判断。离别杭州十年,西湖美景一直萦绕脑际,怀想着西湖是否仍与昔日一样“清丽”。来到西湖一看,“果然清丽”。悬想而终被证实的心灵活动,迫切一见而如愿以偿的喜悦之情和盘托出。西湖风景依旧,而“我”已非少年。“东华生小客”,意谓从小旅居京华。“东华”,以东华门借指京城。少年意气,居京华十年,却一事无成,人生的自我价值未获实现,回首往事,不禁怅然若失。“苍茫无际”表现的既是湖水的广袤空旷,同时也是弥漫其间的主体忧思。作者年方二十一,又值新婚燕尔、应该是裘马清狂,其喜洋洋者矣,何来苍茫无际的忧思?我们不能不从当时的时代氛围去体察。龚自珍生活的时代是封建王朝百足俱僵的时代,是“万马齐暗”而无法抖擞的时代。词人的忧思是时代的苦闷。他志在力挽狂澜,澄清天下,拯救苍生。故下文接着说,寻常功名、书生事业,岂是平生志向!“屠狗”,指卑贱之业,《史记·樊哙传》说樊哙“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屠狗功名”含作者对当时官场上追求的功名利禄的蔑视。“雕龙文卷”意指书生的寻章摘句、著书立说(参《文心雕龙·序志篇》),即唐朝诗人李贺《南园》“寻章摘句老雕虫”之意。龚自珍本年初充任武英殿校录。他本是纵横慷慨的壮士,志在揽辔澄清天下,如今却让他去寻章摘句,在故纸文字之间度其青春、销磨意志,他怎能不感到压抑苦闷!书生事业并非所求,“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如果为此雕虫小技,浪费青春,别说是天下英雄豪杰,即使是红粉佳人也会嘲笑“我”无能“非计”。“苏小”,指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龚自珍生于杭州,故称她“乡亲”。写豪情而借红粉佳人反衬,正显出其词雄奇中有绮艳的个性。

过片承首句“湖山”而来,掉转抒情之笔来写泛舟西湖所见之景。章法上,他不是一气写完所见之景后再写主体的感受,而是情、景穿插描写。这种跳荡跌宕的章法又是与主体勃郁不平之气相联系。词人本不是心平气和地来观赏湖山景色,而是借游湖来排遣胸中的不平与愤懑。明乎此,我们才能体察到开篇“天风吹我”的突兀之句原是主体心灵深处如潮怒气的排奡激荡。面对“清丽”的“湖山一角”,作者选择、观照的是“一抹斜阳,半堤香草”这一凄迷惨淡的湖景。西湖何以在龚自珍笔下是这般衰飒惨淡?要知道,龚自珍游湖时正值“十里荷花”的季节!这又不能不是时代苦闷的象征,主体忧思的衍射。“才见”斜阳、香草,立即惹起“清愁”,可见主体心灵早已郁结着对时事的忧思。“斜阳”、“香草”,不过是使这种愤懑爆发的触发剂。与其说是见斜阳、香草而起“清愁”,不如说是本有满腹清愁,故唯见惨淡的斜阳、香草。而“才见”、“顿惹”这种句式又极富于艺术的张力,一见即惹起清愁,如果再见、三见、屡见呢!但作者却有意不把这种愁思写尽、写足、写到情思的顶端,而只写到情感爆发的刹那间便戛然而止。这种表现“包孕性”片刻时间中的情感、心态,是诗画艺术常用的手法。

词写到愁绪满怀,本该接下去写如何摆脱这种忧思,即应紧接“怨去吹箫”二句。但词人又不据常规,而是插以“罗袜音尘何处觅”二句,文情又一顿挫。情思一张一弛,一放一收,文气跌宕摇曳,章法上这是学习周邦彦处。但这两句又不游离于题旨之外,而是紧承“清愁”而来,“清愁”除了时代的苦闷,还有人生的失意、情场的挫折。“罗袜音尘”,语本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此指词人所怀念、追思的佳人。佳人已不知去向,踪迹难觅,如今唯我一人在此“孤”独思念,面对湖水,徒发幽思而已。从“渺渺予怀”语出苏轼《前赤壁赋》“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来看,词人的“罗袜音尘”似乎别有寄托,它不仅指作者所怀想的恋人,也应该指作者所追求的人生理想。“怨去吹箫,狂来说剑”,又把感情的音弦从低声哀诉中引向轩昂的鸣奏,犹如“声暂歇”之后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谭献说龚自珍词“绵丽飞扬,意欲合周辛而一之”(《复堂日记》),颇具慧眼。“吹箫”者,以诉儿女柔肠,词意“绵丽”;“说剑”者,以抒豪侠慷慨,情志“飞扬”。但面对忧患,龚自珍不是象周邦彦那样“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般的消沉,而是象辛弃疾那样“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般的悲壮。取周之绵丽而去其消沉,效辛之豪壮而狂放过之,此所谓“合周辛而一者”也。然而,“吹箫”、“说剑”,都无法诉尽胸中“清愁”,无法说尽“平生意”,故谓“两样销魂昧”。结句,章法上照应词序的“泛舟”,情感上则由昂扬而入沉郁,“两般春梦”,一指“罗袜音尘何处觅”,一指揽辔澄清天下的“平生意”。爱情与理想,恰如春梦一般,随着橹声都被摇荡入云水之中。苍茫的天空中,无际的云水里,仿佛都弥漫着诗人的梦幻、忧思。在那风雨如磐、万马齐喑的时代,孤军奋战的狂客还有别的出路么?留待他的只能是不尽的惆怅。

本词所表现的情感历程,也恰如箫声剑气,抑扬跌宕,时而哀怨,时而轩昂,极尽沉郁顿挫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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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月 古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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