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暖香融销永昼。蒲萄架上春藤秀。曲角栏干群雀斗。清明后。风梳万缕亭前柳。日照钗梁光欲溜。循阶竹粉沾衣袖。拂拂面红如著酒。沉吟久。昨宵正是来时候。
在北宋的词人中,周邦彦是写情词、艳词的能手。他的《清真集》里有大量的词篇是写爱情、艳情的。周邦彦曾长期与歌妓舞女交往,过着偎绿倚红的生活,就决定了他的创作只能以这类题材为主。他之所以在词坛上有较高的地位,和他在词的艺术技巧上有发展和贡献,创制不少新调有关。这首《渔家傲》虽然不是他的新制,却写得词义隽永,词境新颖。
词的上阕先交代了时间,是清明后的春天,景物紧紧与之相扣:春藤、春柳、雀斗,无不是春意盎然。但词中的男主人公似乎无意赏春,“灰暖香融销永昼”,他在室内燃起一炉香,让炉香慢慢地烧着,对着香在想心事,闷闷地打发漫长的白天。读到这里,我们会一下子联想到李清照《醉花阴》的名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两词意境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个男子为什么感到时间难挨呢? 词中没有立刻给予回答,却笔锋一转,写起了室外的春景。蒲萄(即葡萄)已发新芽,架上爬起了春藤。着一“秀”字,便焕发了春天的生机,给人以万物复苏之感。下一句由静转动,写了群雀在曲角栏干之间飞斗,发出“吱吱喳喳”的叫声,给春景又添一趣。后两句点明时令,描绘了柳树的春姿: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梳理着亭前柳树的万缕枝条,使人感到是那么的惬意! 这时主人公的心情应该是愉快的。那么他又为什么嫌春日太长呢? 原来他有无限的心事。
下阕便是回忆之笔,叙写了那男子与初恋中的女子见面时的情景。“日照钗梁光欲溜”,阳光照射在那女子的头上,闪闪烁烁,象要溜转似的,少女的青春美如在目前。不着一美词,却透露其美丽,正是词的妙处,比用许多形容比喻词语去描绘女子的貌美含蓄多了。那女子来时,心情是激动的,也是羞涩的,对周围的环境无心顾及,结果是“循阶竹粉沾衣袖”。当她拾级而上时,头不敢抬,目不敢视,连两旁横斜的竹子都没看到,衣袖上竟沾了不少竹粉。这是初恋女子独有的心态,这时连她自己都感到了脸上是那样的发烫,“拂拂面红如著酒”,摸摸脸,红得象酒醉之人。当然,脸上是什么颜色是抚摸不出来的,这是少女的下意识动作,显得极其自然。那男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沉吟久。昨宵正是来时候。”那男子今天整日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现在猛然想起,那女子是昨天与他相见的。“宵”是夜晚,但我们读诗词不能拘泥于字面,如是昨夜相见,他又怎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呢? 读到这里,我们顿悟了那男子为什么感到今天昼长了,相比之下,昨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词境情景交融。上闋以景物来渲染人物的心情; 下闋通过回忆来表现男主人公的幸福之情,也离不开特定的环境。虽然着重写恋人,写恋人的外貌、举止、心态,这不正是那男子专注的神情才发现的吗! 通过写那女子,正象一面镜子似地照出了男主人公目不转睛的神态和爱恋之情。写景,写物,写人,都是为了写情。景为情设,以景托情。
词也写得含蓄、曲折。开始男主人公嫌昼长的原因尚未交待,却转写景物,转写那女子,直到最后才一笔点破,给人以扑朔迷离,疑无路、又一村之感。此外,词中把春景写得那样美好,与主人公“销永昼”的心情似乎矛盾,但读完全词后自会释然,词人给读者留下了大片想象、思考余地。这正是构思高人之处,也体现了词人艺术造诣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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