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候人兮,何戈与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 南山朝。 婉兮娈兮, 季女斯饥。
《候人》是一首政治讽刺诗。诗人讽刺了“不称其服”的新贵,遣责了统治阶级的无能,对当时生活清苦的候人小官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春秋时期曹国在曹共公执政下,曾任命了三百名新的大夫。这些人穿着带有红皮蔽膝的官服,坐着华丽的轩车,正所谓“赤芾乘轩”显赫异常。“芾”,皮制的蔽膝。这些新贵一跃而登上高位,享受着丰厚的俸禄。这无疑惹恼了正日趋没落的旧贵族,他们当然会切齿痛恨,愤愤不平。而象候人一类负责整治道路,送迎宾客的小官,他们一直在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地尽职,可生活却异常清苦。相比之下,他们心理上的天平也倾斜了。更不必说一直处于底层的劳动人民了。韩愈曾深刻地写道:“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心理上的不平衡必然在诗歌中强烈地表现出来。《候人》这首诗着意将候人小官与赤芾新贵形成鲜明对比,“这当然是讥诮那暴发户才做了贵族的人。这些由奴民伸出头来的人,在旧社会的耆旧眼里看来,当然是说他不配的。” (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
全诗四章,第一章直接将候人小官与“彼其之子”相对比。一面是迎送宾客的候人,他们“荷戈与祋”,往来奔跑,辛苦劳碌。“祋”,古代兵器。一面是洋洋显赫的暴发户“三百赤芾”,他们衣着华美,闲散舒适。诗一开头便将对比强烈的两种形象,一下子拉到了读者的面前,造成一种惊异,使你面对他们无法否认,无可旋避; 使你心灵的天平也失去平衡,也产生出一种不平。紧接着,在第二章、第三章以同样的结构形式、同样的表现手法,强调了第一章中所揭示的现象是何等不公,何等反常。这两章的前两句都是以鹈鸪这种善于入水捕鱼的水鸟起兴,写“维鹈在梁”却“不濡其翼”、“不濡其咮”、“咮”,鸟嘴。想想看,捕鱼的水鸟栖在鱼船上不曾沾湿过翅膀,也不曾沾湿嘴巴却吃到鱼,岂非咄咄怪事?诗人言在此而意在彼,起兴之中又有比喻。这反常的鹈鸪恰似那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候人。从而发出那些赤芾新贵”不称其服”、“不遂其媾”的怨语。“不称其服”,意为不配穿那么好的衣服;“不遂其媾”,是说不配得到那么丰厚的待遇。在这两章中,有讽刺,有哀怨,有控诉,愤懑不平之气溢于言表。
末章变调,情感由强烈的愤慨而转为含蓄的悲凉。诗人借弥漫厚重的云雾与灿烂绚丽的彩虹再次形成强烈的对比,看似景物之比实为人事之比。我们透过那漫漫云雾看到了那令人同情的候人,我们也在绚丽的彩虹后面找到了那成群结队的赤芾。一种感伤的情绪逐渐升腾起来。就在此时,诗人把一个“婉兮娈兮”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推到读者面前。这是候人的女孩子,这是个啼饥号寒的女孩子。全诗就在这女孩子的啼饥号寒之中戛然而止。
这首诗写得深切感人,尽管世易时移,今天读来仍能唤起强烈的审美感受。真可谓“旷百世而相感”了。究其根源,在于这首诗不是诗人“做”出来的,而是从抑制不住的愤怒里迸发出来的。短短四章诗,感情跌宕起伏、颇多变化。开始,于虽沉重但较冷静之中揭出了不公平的客观事实。这时,打动读者靠的是眼前活生生的形象,让不公平的事实掀动读者心中的不平之气。中间两章,诗人的情感已难以遏止,他忽而嘲讽,忽而直抒胸臆,使读者已经被打动的内心之中进一步唤出了强烈的共鸣。结尾一章,却又转为沉郁含蓄,蕴含无限悲凉,这就更能引起读者深长的回味与遐想。
《候人》一诗情感细腻,纵横变化,捭阖由之。读它正如品茶,始见茶色、闻茶香; 品尝之时舌下生津,香润满口; 而后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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