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彼桑柔,其下侯旬
捋采其刘,瘼此下民
不殄心忧,仓兄填兮
倬彼昊天,宁不我矜
四牡骙骙,旟有翩
乱生不夷(11),靡国不泯(12)
民靡有黎(13),具祸以烬(14)
於乎有哀,国步斯频(15)
国步蔑资(16),天不我将(17)
靡所止疑(18),云徂何往。
君子实维(19),秉心无竞(20)
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忧心慇慇(21),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逢天僤怒(22)
自西徂东,靡所定处。
多我觏��(23),孔棘我圉(24)
为谋为毖(25),乱况斯削。
告尔忧恤(26),诲尔序爵(27)
谁能执热(28),逝不以濯(29)
其何能淑(30),载胥及溺(31)
如彼溯风(32),亦孔之僾(33)
民有肃心(34),荓云不逮(35)
好是稼穑,力民代食(36)
稼穑维宝,代食维好。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37)
降此蟊贼(38),稼穑卒痒(39)
哀恫中国,具赘卒荒(40)
靡有旅力(41),以念穹苍。
维此惠君,民人所瞻。
秉心宣犹(42),考慎其相(43)
维彼不顺,自独俾臧(44)
自有肺肠(45),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甡甡其鹿(46)
朋友已谮(47),不胥以穀(48)
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维此圣人,瞻言百里。
维此愚人,覆狂以喜。
匪言不能,胡斯畏忌(49)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50)
维彼忍心,是顾是复(51)
民之贪乱,宁为荼毒(52)
大风有隧(53),有空大谷。
维此良人,作为式榖(54)
维彼不顺,征以中垢(55)
大风有隧,贪人败类(56)
听言则对(57),诵言如醉(58)
匪用其良,覆俾我悖(59)
嗟尔朋友,予岂不知而作(60)
如彼飞虫,时亦弋获(61)
既之阴女(62),反予来赫(63)
民之罔极(64),职凉善背(65)
为民不利,如云不克(66)
民之回遹(67),职竞用力(68)
民之未戾(69),职盗为寇。
凉曰不可(70),覆背善詈(71)
虽曰匪予,既作尔歌。

【注释】①菀(wǎn):茂盛貌。②旬:阴浓。③捋采:摘取。刘:剥落。④瘼:病。⑤殄(tiǎn):绝。⑥仓兄(kuàng):即“怆怳”。悲怆。填:久。⑦倬:明貌。⑧宁:乃。矜:哀怜。⑨骙骙(kuí):马驰不息貌。⑩旟旐(yú zhào):旗子。翩:飞扬貌。(11)夷:平。(12)泯:乱。(13)黎:众多。(14)烬:灰烬。(15)国步:国家的前途。频:危殆。(16)蔑资:无依靠。(17)将:助。(18)疑:定。(19)维:思。(20)秉心:持心。无竞:无争。(21)慇慇:忧甚貌。(22)僤(dàn)怒:盛怒。(23)痻(mín):痛苦。(24)棘:急。 圉(yǔ):边疆。(25)毖:谨慎。(26)忧恤:忧患。(27)序爵:依贤能安排官位。(28)执热:热病。(29)濯:洗。(30)淑:善。(31)胥:皆。(32)溯风:逆风。(33)僾(ài):呃住。(34)肃:进。(35)荓(pēng):使。逮:及。(36)力民:田畯。代食:代蚀。(37)立:位。(38)蟊贼:吃庄稼的害虫。(39)卒:尽。痒(yáng):病。(40)赘:连属。荒:荒芜。(41)旅力:体力。(42)宣犹:明哲。(43)相:辅佐之人。(44)臧:善。(45)肺肠:心肠。(46)甡甡(shēn):众多貌。(47)谮:不信。(48)穀:善。(49)胡:大。畏忌:害怕。(50)迪:进用。(51)顾:照顾。复:通“覆”。包庇。(52)荼毒:毒害。(53)隧:迅疾。(54)式:法。穀:善。(55)征:行。中垢:指坏事。(56)类:善。(57)听言:好听之话。对:应对。(58)诵言:谏言。(59)悖:通“沛”。颠沛。(60)作:为。(61)弋(yì)获:用箭射得。(62)阴:覆盖。(63)赫:威吓。(64)罔极:没有法则。(65)职:主。凉:刻薄。善背:善于欺违。(66)克:胜。(67)回遹(yù):邪僻。(68)力:暴力。(69)戾:定。(70)曰:说。(71)詈 (lì):骂。(72)匪:通“诽”。诽谤。
【鉴赏】这是芮伯刺厉王之诗。
全诗十六章。依诗意此诗当作于厉王奔彘之后。由于厉王无道,变更周法,推行暴政,弄得民不聊生,终于在公元前842年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农奴大起义。厉王闻风逃到彘(今山西霍县)后,起义的怒火仍在各地蔓延。此诗正生动地再现了这一段历史。
首章写国家大乱之由。那茂盛的柔桑,其下浓阴覆盖。若采摘过甚,则枝叶剥落而枯败。诗以此喻百姓之病困是由于厉王残酷盘剥所致。为此,百姓忧心不已,悲怆之情久郁于胸。因无处发泄,只好怨天竟不怜悯我们。这就是致使国家大乱的根本原因。
二至四章写贵族逃散的情景。义军攻克镐京之后,起义的怒火仍在四方蔓延。京城附近君国的贵族们无不纷纷逃窜。马车奔驰不息,旌旗呼呼飞扬。这两句正描绘出贵族们仓皇逃散之状。乱子一旦发生就不会立即平静,没有哪一个国家不处于动乱之中。可见起义浪潮波及甚广。百姓都在起义,贵族们俱为祸乱所毁。唉! 国家的前途异常危殆。国运无有依靠,上天也不相助。如今四方皆乱,百姓流离失所。君子无有贪求之心,这究竟是谁制造的祸难,至今还在害人作梗?想到这里,诗人心里隐隐作痛,无比顾念自己的国土。诗人慨叹自己生不逢时,遭天盛怒。眼下自西到东,无一处可以栖身。我遭到这么多的痛苦,我国的边疆也一定很危急。诗人所见,乱象环生;诗人所感,悲怆凄苦。厉王往日的所作所为顿时涌上心头。五至十四章历叙厉王的种种政治弊端。五章斥王为政不公。要是当初谋划谨慎周密,这场乱子或许可免。诗人曾告诫厉王要忧国恤民,要重用贤者,安排官爵,但他听不进去。谁能患有热病,不用凉水沐浴呢?这说明治病须良方,治国须善道。而厉王不明此理,倒行逆施,这怎么能有好结果呢? 只能是相率落水沉溺。六章斥王好利贪财。由于“厉始革典”,加重了剥削,使得百姓的生活极度痛苦。其苦状有如逆风而行,简直喘不过气来。这一比喻是多么深刻。百姓虽有向善之心,但使他们不能达到目的。原因何在?就是因为厉王专制贪财。他特“好稼穑”,派农官代为剥蚀百姓;只知道“稼穑”是宝贝,只知道宠信那些暴敛之辈。如此吮吸民脂民膏,难怪百姓会铤而走险。七章斥王重用小人。天降丧乱,灭我在位之王。由此可见厉王已逃离镐京,名存而实亡。上天降下这些“蟊贼”,把庄稼吃得一干二净。这是比喻厉王重用小人,纵容他们四处搜括民财。为此,诗人长吁短叹;可悲呀中国,到处一片荒凉! 唯恨自己无力挽救,只好向上苍呼号。八章斥王不用贤者。凡贤君均为人们所景仰。他持心明哲,慎重选择辅佐贤相。凡昏君皆刚愎自用,别具心肝,使民发狂。厉王显属后者,致使百姓被迫作乱。九章斥王离群索居。诗以林中麇鹿结伴而行,反兴厉王不能容纳善人。他猜忌朋友,不能以善道彼此相处。如此,只会使自己进退两难,无路可走。十章斥王目光短浅。凡贤君目光远大,凡昏君狂妄自喜。厉王正是这种“愚人”。他人也并非不能言,为何缄口如此畏忌?盖因厉王暴虐,人不敢言。十一章斥王善恶不明。这善良之人,厉王不去寻求而进用之;那残忍之人,厉王则眷顾而庇护之。厉王如此善恶不明,难怪百姓作乱,宁愿造出这种灾祸。十二章斥王怙恶不悛。凡大风必迅疾,凡大谷必空旷。诗以此比喻善人做事皆合法,恶人做事必污秽。十三章斥王不纳善言。凡大风必迅疾,凡贪人必败善。厉王对好听的话就应对,对谏诤的话就装醉。由于厉王不纳善言,致使我颠沛流离,四处逃窜。十四章斥王滥施威力。哎呀朋友,我难道不知你的所作所为?犹如那飞鸟,会被射中、捕获。我出于忠心庇护你,可是你却对我大发脾气。厉王不知好歹由此可见一斑。
末二章总叙百姓作乱之因。百姓作乱,其因有二:一是因为厉王暴虐。百姓无法无天,是由于厉王刻薄善欺,大肆残害百姓,无所不用其极。百姓犯上作乱,是由于厉王使用了暴力。二是因为厉王聚敛。百姓作乱未息,是由于厉王巧取豪夺。我曾说这样不可,你反而在背地骂我。尽管你如此诽谤我,我终于作了这首歌。
《诗序》说是“芮伯刺厉王”。此说正确。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是“芮伯哀厉王”。恐非诗旨。一“刺”一“哀”,感情色彩大不相同。“刺”表达的是愤慨之情,“哀”表达的是悲痛之情。通观全诗,当以“刺”说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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