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權和《遊嶺南記》
葉權,字中甫,安徽休寧人(一五二二至一五七八年),一五六五年十二月到澳門,在澳門居住了一段時間,並以一千餘字的份量在《遊嶺南記》中比較詳細地叙述了他親所聞見的澳門。文中以細微的觀察介紹澳門葡萄牙人外貌特徵和衣著佩飾: “島中夷屋居者,皆佛郎機人,乃大西洋之一國。其人白皙潔淨,髡髮多髯,鼻隆隆起,眉長而低,眼正碧,頂紅帽,著褲襖,以撒哈喇為之,或用雲彩綢緞鏨梅花八寶之類於其上,皆鮮艷美好。足登革履,俱勾身為便利,以軟皮為指套,套掌上。有時左手持念珠,右拽一枚。天稍寒,則戴氈笠子,披氅衣,如袈裟。富者用紅撒哈喇,以紫剪絨緣領,胸前綴金鎖雜飾,戒指鑲以西洋寶石,香油塗身,腰懸八刺烏,長咫尺,以金銀錯之,其色稍黑,乃匕首有毒者。隨四五黑奴,張朱蓋,特大創棒長劍。劍之鐵軟而可屈,縱則復伸。雖貧賤與群奴服飾,亦不寂寞。唯有表者衣青長衫,戴青帽,不用他顏色。婦人更潔白,華鬘被首,裹以幅布,或用錦繡,耳綴金環,拽皮履,以大幅布或錦繡從頂上披下拖地,止露其面,雜佩珊珊。”
這是一段頗為珍貴的資料,因為這是第一位中國人這麼詳細地介紹十六世紀中葉澳門葡萄牙人外貌、服飾、衣著。葉氏觀察極為細緻,從面部到衣著,從戴帽到褲襖,從富者到黑奴,從男人到婦人,均作了極為貼切的描述。
此外,該文還第一次介紹澳門葡人早期宗教信仰及生活習俗:
“男子以除帽半跪為禮,婦人如中國萬福。事佛尤謹,番書旁行,捲舌鳥語,三五日一至禮拜寺,番僧為說因果,或坐或起,或立或倚,移時,有垂涕嘆息者。其所事神像,中懸一檀香赤身男子,長六七寸,撑掛四肢,釘著手足,云是其先祖為惡而遭此苦,此必其上世假是以化愚俗而遏其凶暴之氣者也。下設木屏,九格,上三格如老子像者,中三格是其先祖初生其母撫育之狀。下三格及其夫婦室家之態,一美婦人俯抱裸男子不知何謂。通事為余言不了了。其畫似隔玻璃,高下凸凹,面目眉宇如生人,島中人咸言是畫。余細觀類刻塑者,以玻璃障之,故似畫而作濛濛色,若畫安能有此混成哉。其屋室四面板壁,從脊下出,地藉軟草,坐胡床及櫈。火食,飲西洋酒,味醇濃,注玻璃杯中,色若琥珀,無匙箸,用西洋布方尺許,置小刀其上,人一事手割食之。以瓦壺盥沐,水瀉下不更濯。”
葉氏這段文字,有趣的地方是,他以中國傳統佛教的理念來附會天主教之教義,原因可能是語文溝通有問題,也可能是想當然之以訛傳訛。如文中一句“番僧為說因果”;又如對耶穌被釘十字架,“云是其先祖為惡而遭此苦,此必其上世假是以化愚俗而遏其兇暴之氣也。”這顯然是用佛教因果輪迴之道來解釋基督教世之自我犧牲。葉氏對天主教的理解可能也代表了當時相當部份華人的認知。此外,他對十六世紀中葉澳門葡萄牙人的生活習俗,如男女見面禮儀,從居屋到坐椅,從西洋酒、西餐到淋浴均有介紹。
最後,葉文對葡人蓄養黑奴及拐賣中國兒童的陋俗既有揭露,也有控訴。他在“番人家”親見從東莞拐賣來澳門的六七歲小兒,還稱“番人多者養五六人,女子多者十餘人”,“島中男女為夷僕妾何下千數,悉中國良家子。”有關史料指出,澳門葡人所用僕役主要是黑奴,而華人婦女賣給葡人則多為妻妾通婚。澳門之所以有拐賣“小兒”之風氣,主要是葡商中有一部份人長期以來從事人口販賣,中國沿海各地人販子將內地婦女兒童拐賣到澳門,而澳商又將他們轉賣到馬六甲、印度等地,成為十六世紀中國拐賣出洋的最早“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