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研究著作。南宋洪兴祖撰。洪兴祖(1090—1155),字庆善。镇江丹阳(今属江苏)人。《宋史·儒林传》有传。徽宗政和中登上舍第,高宗绍兴时历任秘书省正字、太常博士、提点江东刑狱、知真州、饶州等。在州官任内,请减租赋,招致流民,垦荒兴学,颇多善政。时值秦桧当国,奸佞横行,兴祖被劾贬职,编管昭州卒。兴祖好古博学,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废书,著作宏富,有《老庄本旨》、《周易通义》、《系辞要旨》、《古文孝经序》、《赞离骚》、《楚辞考异》等。

《楚辞补注》为补正王逸注之不足而作,故名“补注”。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载成书过程,谓其得到苏轼手校楚辞十卷、古本《释文》、洪玉父、姚廷辉等十四、五家本子,与王注对照校勘,并作《考异》,后又得欧阳修、孙莘老等本子校正,终于编定此书。可以说宋时所传之楚辞异本都已为兴祖网罗无遗了。

此书编写体例非常整齐而醒目,先录王注,次列异本,然后以“补曰”为标志,申述己意,或在文义上疏通阐发,或旁征博引以明出处,或考订文字之异同正误,对王注多所补正,资料富赡,镕文字、训诂、考证于一炉,深得后人赞许。《四库全书总目》曰:“于楚辞诸注之中,特为善本,故陈振孙称其用力之勤,而朱子作《集注》,亦多取其说云。”由于补注的行世,王注单行本几乎有被取代之势。

王注过于简略,对于神话传说、典故等,或者不引出处,或者局限于用经载来阐释,而补注则弥补王注之不足,对神话传说和典故史实等无不一一注明出处,所引材料,不受经书束缚,态度较为开明。如《离骚》一篇,就引用了《论语》、《孟子》、《老子》、《庄子》、《韩非子》、《管子》等诸子之作,以及贾谊、班固、扬雄、颜之推、曹植、苏轼等作家作品八九十种之多,为后人读通原作提供了方便。难得的是引用了不少早已亡佚的旧注,如晋郭璞的《楚辞注》、徐邈的《楚辞音》,无名氏《楚辞释文》等,其中《楚辞释文》被引用多达七十七条,保存了珍贵的资料,使后人得以窥其一斑。

对于王注以及他注之漏注与错误不当之处,补注或者补充己见,或者予以驳正,或者引证史书加以充实,或者引楚辞他篇互为对照,较之王注,无论在文字训诂还是旨意阐释上更为周详。如《离骚》“重之以修能”之“重”字,王注谓“又重有绝远之能”,意思含混,补注则明确指出其读音和意义,曰:“重,储用切。再也,非轻重之重。”比王注更确切。如释“兰”,补注引《说文》、《本草注》、《水经》、陆机和黄庭坚诸说详尽地说明其产地、形状、色泽,以及其比兴之义。“兰”在屈赋中十分突出,不同一般,故多方面地予以阐释,实属必要。又如《离骚》“恐美人之迟暮”之“美人”,补注曰:“屈原有以美人喻君者,‘恐美人之迟暮’是也;有喻善人者,‘满堂兮美人’是也;有自喻者,‘送美人兮南浦’是也。”这是将屈赋诸作贯串起来理解。又如《离骚》“不抚壮而弃秽”句,五臣注《文选》谓“抚,持也。言持盛壮之年,废弃道德,用谗邪之言,为秽恶之行。”补注云:“不抚壮而弃秽者,谓其君不肯当年德盛壮之时,弃远谗佞也。五臣注误。”又如王逸注《离骚》“勉升降以上下”,谓:“上谓君,下谓臣。”补注驳正曰:“升降上下,犹所谓经营四荒,周流六漠耳,不必指君臣。”诸如此类,皆较接近原意。

由于洪兴祖有多种楚辞注本进行对照校阅,所以在文字校勘方面能发现一些问题。如《离骚》中有“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改路”两句,《补注》曰:“一本有此二句,王逸无注,至下文‘羌内恕己以量人’始释‘羌’义。疑此二句,后人所增耳。《九章》曰:‘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与此语同。”洪兴祖根据王注每逢难字辄作注释的体例,发现《离骚》这两句的“羌”字并无注文,从而断定其为衍文,系从《九章·抽思》篇中窜入。这一说法为楚辞学者所普遍接受。

洪兴祖无端遭贬,对于屈原的忠而被谤感同身受,故笔端含情,字里行间爱憎鲜明。他反对班固和颜之推妄评屈原揭露楚国黑暗的现实政治为“露才扬己,显暴君过”,讥之曰:“班孟坚、颜之推所云,无异妾妇儿童之见。”(《离骚序》)他极赞屈原之忠义英烈,谓“慨然发愤,不顾其死,特立独行,自信而不回”、“屈原虽死,犹不死也”。他对扬雄《反离骚》所言多有讥刺,认为其并不了解屈原高洁之志,逞臆妄测。在《离骚》“愿依彭咸之遗则”句下曰:“屈原死于顷襄之世,当怀王时作《离骚》,已云:‘愿依彭咸之遗则。’又曰:‘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盖其志先定,非一时忿怼而自沉也。《反离骚》曰:‘弃由、聃之所珍兮,摭彭咸之所遗。’岂知屈子之心哉!”朱熹对洪注的这一特点大加赞赏,曰:“若扬雄则尤刻意于楚学者,然其《反骚》,实乃屈子之罪人也,洪氏讥之,当矣。”“其言伟然可立懦夫之气,此所以忤桧相而卒贬死也,可悲也哉!”(《辩证上》)

洪注虽然对于王逸的穿凿附会有所纠正,但在释义时仍未能摆脱依经立论之弊,沿袭了王注忠君的说教。如解《九歌·东皇太一》,王逸显得牵强,洪注则曰:“此章以东皇喻君,言人臣陈德义礼乐以事上,则其君乐康无忧患也。”释《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曰:“既诒湘君以佩玦,又遗下女以杜若,好贤不已也。”如此理解,《九歌》还有什么祭祀的特点、神话的氛围和浪漫的色彩可言!

较好的有《四库全书》本,现通行的有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影印本和《丛书集成》本,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1981年中华书局出版了排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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