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李白与王昌龄为同龄同代诗人,两人友谊深笃,王昌龄晚年因 “不矜旧行”,也就是由于生活小节不够检点,“谤议沸腾”,从而被贬官,左迁为龙标 (今湖南黔阳县) 尉,古人尚右,故称贬官为左迁。这时李白也至晚年,流荡在扬州一带,惊闻此事,深为王昌龄的晚年的凄凉厄运担忧,信笔书怀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诗。
从整首诗看来,李白大概是率然成篇,一气呵成。“杨花落尽子规啼”,首句写景暗含时令,如叙述口语一样自然流畅,不事雕饰,但却大有深意。杨花落尽、子规啼鸣,给人一派萧索零离寂寞之感,同时又隐喻一层深意: 飘泊无定的杨花,叫着不如归去的子规,这些物象本身就暗示并唤起读者心灵深处的积淀的文化心理内涵,使他们对诗人笔下的王昌龄,甚至诗人本人的飘零之苦,离别之恨深有所感,激起共鸣。“闻道龙标过五溪”直叙事件。“闻道”表示惊悉,“过五溪”见迁谪之荒远,道路之艰难。“五溪”指湖南西部的辰溪、西溪、巫溪、武溪、沅溪等五条河流,这里指王昌龄到达龙标所经过的地方。上两句写景道事,看似平易自然,实则字字珠玑,仿佛长歌当哭,沉痛淋漓。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李白此时的沉痛伤感,还夹杂着焦虑与担忧,他为人的仗义使他恨不得自己变成好友王昌龄,代他受难。但是,在交通信息完全隔绝的唐代,遥远的空间却使他们如隔天涯,此时的绝望该是多么深重啊。无奈,他的一腔深情与愁恨,只得付之他平素所喜爱的明月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遨明月,对影成三人。” (李白 《月下独酌》 ) “明月”,此时被诗人人格化了,成为诗人情感的客观对应物。它“随风直到夜郎西”,一方面代诗人传情,问候在流离漂泊中的朋友,“美人迈兮音尘缺,隔千里兮共明月。” (谢庄: 《月赋》 ) 另一方面也暗含着只有明月才能理解诗人的孤苦心境,它的“随风”飘移也把诗人的一腔愁思带去并挥发,这本身也说明了李白写此诗也是对自身命运的悲叹与超越。
月亮,是东方人的精魂。中国古典诗人中,没有一个诗人能如李白这样对月亮那么挚爱情深,是李白把诗中的“月亮世界”推到了极限。“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 《关山月》 )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峨眉山月歌》) 翻开李诗,咏月之作俯拾即是。所用手法和意境虽有不同,但异曲同工,各臻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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