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初夏午睡起》

杨万里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注释】 ①留酸: 酸味留在口中。②分绿: 将绿色分散给他物。

【赏析】 宋诗与唐诗相较,无论力度和气魄都小得多了。唐诗中那裘马轻狂的浩歌,多被庭院深深的咏叹所取代;那金戈铁马的豪迈场面,多为闲暇自适的生活描写所淹没。杨万里这首小诗也算是一个例子。

这首诗是宋孝宗乾道二年 (1166),杨万里在家闲居时所写。当时主战派领袖张浚被罢去相位,主和派占了上风。宋孝宗向金人赔款割地,与金主以叔侄相称。无数爱国志士无不为之扼腕。但在此诗中,诗人着力渲染的却是一种闲暇自适的气氛,如不仔细玩味,怕很难看出诗人一颗难以平静的诗心呢!

“梅子留酸软齿牙”,写诗人一觉醒来口中所感,梅子的酸味还留在牙齿间,甚至要使之变软了。“软”字用得好,似不经意,却点明了在睡前吃了许多梅子。不然的话,怎么会使牙齿变软呢?进而还可推测,他曾以酒浇愁,因为梅子是解酲之物。多吃梅子,必因饮酒过量。“芭蕉分绿与窗纱”,写眼中所见。窗纱本无颜色,在芭蕉的映衬下显得绿了,所以说“分绿”。杨炎正《诉衷情》词曾云:“露珠点点欲团霜,分冷与纱窗。”但“分冷” 只是直感,可感而不可见; 而 “分绿”则直接诉诸视觉,显得更加切实、形象,自然可感。一个“分” 字,似毫不费力,却极传神。

三、四句,直接推出了诗人的自我形象: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前一句,点明春日漫漫,诗人睡起无情无绪。正因为无情无绪,所以更觉得“日长”。后一句描写了诗人的行动——看儿童捉柳花。这一行动,更将上句的“无情思”具体化了。正值壮年的诗人,酒足睡酣之后,不是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却闲来无事,站在那里观看儿童游戏。这是何等的百无聊赖啊!仅这一个场面,就将一个落寞诗人的形象镌刻在读者的记忆深处了。

然而我们不能把此诗纯然看作描写闲适之情的作品。因为杨万里是一个力主抗金的人,大敌当前,国运维艰,他不可能真正有心思去消磨时光。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就能从诗人的闲适无聊,看到更厚重的深一层的内涵。唐代诗人白居易诗云: “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前日别柳枝绝句,梦得继和,又复戏答》)杨万里的诗句明显从此句点化而来。但其本意却仍是一样的:老来无用,反羡慕孩童顽健活泼、充满生命力。杨诗将“谁能”改为 “闲看”,显然是曲笔,将“浅意深一层说,直意曲一层说”(《石遗室诗话》)。闲来无聊,单单乐于观看捉柳之孩童,谁能说其中没有极度的艳羡呢?而透过对孩童的艳羡,不正流露出诗人救时济世、建功立业的极度渴望和热情么?

抓住活生生的生活场景,来表现自己的瞬间的 “兴会神到”; 以 “不费力”、不经意的语言出之,却又能传神达意。这是杨万里所刻意追求的“活法”。在此诗中我们可以体味得到。而诗中含蓄而不直露的表现方法亦合于“诚斋体”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说,宋诗从总体上也具有这种含而不露的“深”的倾向。如此说来,绝对地论说唐宋诗的优劣,就显得有欠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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