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刘向·见孟尝君

西汉轶事小说。刘向撰。原载《说苑》卷十一《善说》。今见《丛书集成初编》本《说苑》。孟尝君，姓田名文，“战国四君”之一，齐国宗室大臣，袭封于薛(今山东省滕县东南)，称薛公，齐涽王时曾为齐相。轻财下士，为时人所重。本篇叙写他与士的一次对话： 雍门子周以琴见于孟尝君，孟尝君说：“先生鼓琴，亦令人悲乎?”子周说：“臣何独能令足下悲哉，臣之所能令悲者，有先贵而后贱，先富而后贫者也。不若身材高妙，适遭暴乱无道之主，妄加不道之理焉; 不若处世隐绝，不及四邻，诎折傧厌，袭于穷巷，无所告诉; 不若交欢相爱，无怨而生离，远赴绝国，无复相见之时; 不若少失二亲，兄弟别离，家室不足，忧戚盈胸。当是之时也。固不可以闻飞鸟疾风之声，穷穷焉固无乐已。凡若是者，臣一为之徽胶援琴而长太息，则流涕沾衿矣。今若足下，千乘之君也，居则广厦邃房，下罗帷，来清风，倡优侏儒处前，迭进而谄谀，燕则门象棋而午郑女，激楚之切风，练色以淫目，流声以虞耳。水游则连方舟，载羽旗，鼓吹乎不测之渊;野游则驰骋弋猎乎平原广囿，格猛兽;入则撞钟击鼓乎深宫之中。方此之时，视天地曾不若一指，忘死与生，虽有善鼓琴者，固未能令足下悲也。”孟尝君否定了他的话。子周说： “臣之所为足下悲者一事也。夫声敌帝而困秦者君也; 连五国之约，南面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纵则横，纵成则楚王，横成则秦帝，楚王秦帝必报仇于薛矣。……天下有识之士，无不为足下寒心酸鼻者，千秋万岁之后，庙堂必不血食矣。高台既以坏，曲池既以堑，坟墓既以平，而青廷矣。婴儿竖子，樵采薪尧者，蹢躅其足而歌其上，众人见之，无不愀焉，为足下悲之。曰：‘夫以孟尝君尊贵，乃可使若此乎?’”于是孟尝君泫然泣涕，承睫而未殒。子周引琴而鼓，徐动宫徵，微挥羽角，切终而成曲。孟尝君涕浪汗增欷而就之，曰：“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作品通过对孟尝君与雍门子周关于“弹琴能否使人悲”这场对话的描写，生动地展示了雍门子周过人的口才，充分体现了战国说士的特色。作品主要通过人物的语言来塑造人物形象。雍门子周两段话，那曲折变换的说辞，或铺陈排比以增气势，如描述孟尝君显赫生活的一段;或迂回徐徐而论，以情动人，如秦楚破薛之后的描绘。这两段说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终使孟尝君心生伤感而泫然泣涕，不得不承认“先生之鼓琴，令文立若破国亡邑之人也。”从而把子周善说的形象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作品的叙述文字精炼畅达。篇首“雍门子周以琴见乎(于)孟尝君”一句，交待了故事的人物及有关的事迹物具，由此而铺引下文;篇末叙述了孟尝君流泪的过程，语言简洁，描绘生动，富于节奏感。